我有一卷度人經!
那濃鬱到了極點的怨氣,讓餘琛和虞幼魚都是渾身一個激靈。
雖說如今人鬼殊途,陰陽相隔,但虞幼魚接受了陰曹地府的敕封,受封“孟婆”神職,卻是能察見那陰神鬼物。
當即眉頭一皺,看向餘琛。
後者深吸了一口氣,便也明白過來。
——這佝僂的獨眼瞎子,遊方道人,死是死了,但心頭卻留著那可怕的怨氣和憎恨,化作遺願,留了下來。
同樣的,這也就意味著一點。
——他的走馬燈,可以被餘琛所察見。
這當真是一個幸運又不幸的消息。
有遺願,而且是這般龐大的怨氣,說明方旭子怕是遭受過悲慘淒涼的遭遇。
但同樣的,那幾乎已經斷了的焦黑玉佩的線索,也再度續了起來。
“唉……”
虞幼魚也明白這一點,歎息了一聲,看向那遊方道人的鬼魂。
此時此刻,他好似本能一般,朝著倆人邁步而來。
口中好似石頭摩擦一般,發出沙啞而刺耳的聲音。
“我……不甘心啊……我以為……我已經忘了……但……忘不掉啊……憑什麼……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我不甘……我不忿……這世道……不該這樣……不該這樣啊!!!”
最後的嘶吼,充滿淒涼與悲憤,震耳欲聾!
餘琛和虞幼魚聽了,都是頭皮發麻。
然後,幾乎本能那樣,虞幼魚難以控製地上前一步,腦海裡不由自主想起來那夢中的“傳承”。
口中念念有詞,吟唱那古老而莫名的歌謠。
隨著渺遠恍惚的歌謠聲響起,那狂暴的恐怖的怨氣,緩緩平息,被收進那遊方道人身軀之內,他那恐怖的嘶吼與暴怒,也稍微緩解了一些。
一切的一切,好似都是本能中無意完成。
做完了這一切以後,虞幼魚自個兒也是不明所以,茫然望向餘琛。
而餘琛一見這般模樣,心頭卻是明悟了過來。
這哪怕是陰曹地府未曾坍塌之時,天上地下,枉死生靈也是多不勝數。
他們或因那無窮無儘的怨氣和仇恨,不願輪回;或是那神通廣大的可怕存在,哪怕身死也有清晰的靈智,想方設法將此生的記憶,經驗,神通經典帶往下一世。
可地府怎麼可能任由這般事兒發生?
便在那黃泉上搭了一座橋,喚作奈何,橋上設一神,喚作孟婆。
她有那麼一口大鍋子,鍋裡終日沸騰著滾滾的藥湯,其真名不詳,隻被稱為“孟婆湯”,孟婆湯,孟婆湯,一口忘卻生前事,恩怨情仇皆作夢。
久而久之,孟婆便成了那消泯執念,斬斷生死的神明。
而她熬湯時,便會吟唱一首歌謠,喚作望鄉,亦通“忘鄉”,有那平息怨氣之能。
方才虞幼魚所哼唱的便是那歌謠,讓那遊方道人的鬼魂,平靜了下來。
倘若陰曹地府尚還在世,接下來便應當是喝下孟婆湯,度過黃泉路,經善惡判罰,轉世投胎。
可如今東荒的輪回未曾複辟,所以餘琛要做的是,完成這鬼魂的遺願,度化其投胎轉世,以複蘇輪回。
聽餘琛這麼一講,虞幼魚方才明悟過來,方才自個兒哼唱的究竟是什麼。
餘琛上前兩步,站在那遊方道人的鬼魂前方。
儘管被那孟婆的歌謠平複了怨氣,但那雙眼裡,無窮的憎恨和怒火,依舊升騰。
那種極致濃烈的怨恨,讓餘琛為之皺眉。
明明虞幼魚派出的人在救他命的時候,已將那些意圖殺人奪寶的奸人給斬了。
那他的怨恨,又是對誰?
一看便知。
度人經緩緩打開,那屬於遊方道人的一生走馬燈,閃爍眼前。
說這遊方道人,真名喚作方旭子,如今已是五百多歲。
對於渡厄境的煉炁士來說,可謂正直壯年。
方旭子原本是極南境內一個小宗派的門徒,苟且偷生,受人欺辱,後宗門被仇家滅門,他因外出差辦,逃得一命。
自此以後,方旭子便沒有加入任何宗門,而是作為一名散修,混跡在極南境煉炁圈子裡。
可他資質不行,背景也不行,沒有資源,沒有寶貴經典,沒有強大的神通術法,想要活下去,便隻能同無數散修一樣,成為了一名九死一生的采礦師,終日出海,采得靈礦,換取資源過活。
但方旭子資質不行,運氣卻是不錯,三百歲時,已乾了一百多年采礦師,還活得好好兒的。
不僅如此,還因為一次意外,遇見了海外一家宗門的宗主女兒,倆人一見如故,私定終生。
他也順勢加入了那海外宗門。
這宗門有一寶,喚作“定海珠”,其中蘊藏了無數水係神通,更有馭使大海威能之偉力,無比神異。
宗門雖說不大,也就三百人規模,但卻也沒那麼多爾虞我詐,陰謀詭計。
在宗主的安排下,方旭子很快同那女子成婚,幸福美滿。
這一年,方旭子三百三十歲。
原本來說,方旭子一生的命運,便是在這宗門中生兒育女,修行悟道,同那個相愛的女子度過餘生。
但意外發生了。
他三百五十歲時,有外人闖入宗門,索取那定海珠。
宗主自然不肯,嚴詞拒絕。
那人惱羞成怒,大開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