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米莎擦乾眼淚,得到了艾普索爾的示意,審判官冰冷的聲音就再次響起。
“埃爾西,殺害領民裡奇,判處死刑。”
明明是自己期待已久宣判結果,少女的內心卻毫無喜悅,隻有無儘的悲愴。
就像是一把利劍從天際刺下,米莎的心頭狠狠一跳,仿佛被宣判死刑的不是埃爾西,是自己。
本能地把視線艱難地偏移,命運的審判之劍已經斬下,被鐵鏈束縛的男人已經低下了頭,麵色變得平靜,他雖不甘,卻也願意接受自己死亡的結局,他從來都沒有多餘的選擇,任何一條路,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為他網開一麵,他隻能在沒有選擇的絕路上越走越遠,直到抵臨懸崖的那一刻,張開雙臂,擁抱深淵……
轉過僵硬的腦袋,少女看向另一邊的受害者,大仇即將得報的男孩滿臉快意,表情扭曲而可怕,恨不能讓殺父仇人現在就去死,他自始至終都根本聽不進去任何的理由,哪怕自己的父親才是這場悲劇開啟的鑰匙,他能看到的,隻有跪在地上的男人殺了他的父親這個事實。
另一旁的女人雖然有些愧疚,少女卻也能看的出來,此時此刻的女人對於男人被判死刑的結果很是滿意,所謂的愧疚也不過是博得眾人同情的一種本能偽裝,等到宣判結果下達,她會瞬間忘掉愧疚,內心隻有完成製裁仇人的喜悅。
被人心的自私刺痛,少女茫然地收回目光,試著把頭擺正,卻發現自己平視根本看不到艾普索爾老師威嚴的麵容,此刻與埃爾西站在同一個位置,米莎才猛地發現,原來在某些想象不到的地方,需要竭儘全力地抬頭才能看到彆人的下巴。
之前自己坐著的位置是此刻的自己高不可攀的世界彼岸,與自己坐在一起的艾普索爾,審判員,審判官,他們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太陽,灼熱,耀眼,卻也會無差彆的刺痛人心,把黑暗的陰影毫不留情,不給任何機會的除去,卻不會考慮到為什麼這裡會有一塊陰影,為什麼會有一片深沉的黑暗,為什麼會有一處難看的傷疤……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雙手撐地,米莎手足無措地低下了頭。
不應該的,不應該是這樣的結果,律法不應該保護惡人,而懲處真正走投無路的受害者……
這樣的結果,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該有的正義。
“感謝米莎小姐願意聽我這最後一番牢騷,你不用為我難過,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已經很滿足了……
即便是去了另一個世界,我也有臉麵去麵見桑德拉,告訴她,她的丈夫沒讓她失望,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一定會保護好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埃爾西釋然的聲音更像是一根長釘,被讀作‘正義’,寫作‘教條’的巨錘砸下,再次紮進了金發少女的心口。
隻是想要平靜地和家人生活的男人掙紮了一路,到頭來隻是得到這麼一個結果……
看著冷漠的審判長艾普索爾,掃視著麵色平靜莊嚴的審判官和審判員,米莎張了張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與之前的高高在上,大聲斥責埃爾西,口中輕而易舉吐出‘判處死刑’的自己相比,此刻自己想為埃爾西求情的言語,就像是膽小且卑微的蛆蟲,甚至都不敢從土地裡冒出頭,鼓起勇氣看一看從未見過的藍天。
張開嘴巴,卻隻能把唾沫哽在喉嚨,什麼都說不出來。
自己根本就沒有想象中的那邊剛強。
“不……應該……”
在艱難地吐出三個字後,金發少女就察覺到了兩道憎恨的視線,她甚至都不用扭頭,就知道兩道視線的主人在幾分鐘前,還對自己抱有感激之情。
少女瞬間就明白了,她們隻是怕自己的地位,怕自己的意誌影響到宣判結果,怕自己讓他們的仇人活下來,就對自己改變了態度,就用憎惡的眼光無聲地指責著自己。
之前的感激,不是因為自己站在了正義的角度,隻是因為自己站在了她們的角度。
盲目,愚昧,被憤怒攻占內心……
少女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再次低下頭,品味著從未有過的孤獨感和挫敗感。
原來自己想主持正義的對象,隻是兩個不講道理和公義,隻能看到對自己有利的一方麵的愚者罷了。
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米莎不由得懷念起被哥哥抱在懷裡的溫暖回憶,隻有那個時候,自己根本就不用經曆這些令人絕望的事情,也不會意識到,其實自己,就是那個眼目中滿是憎恨的男孩。
“請秩序之眼的監察員投票決議。”
時間並不會因為少女複雜的心緒而禁止,審判官看向了坐在右邊的五個無聲的旁聽者。
五人早已有過目光交流,為了避免串聯,在審判庭裡,秩序之眼的監察員並不允許任何形式的私下交流。
低頭等死的男人,完成複仇的欣喜母子,失魂落魄的金發少女,莊嚴無情的審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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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位於右側的五個人做出決定,隻要有三個人舉手,埃爾西的死刑就成為了板上釘釘的結果。
然而,
一秒,
兩秒,
三秒……
十秒過去,三十秒過去,投票的時間已經結束,秩序之眼的監察員卻始終都沒有一個人舉手,受害人的母子從喜悅得意,到疑惑慌張,再到難以置信的絕望,短短三十秒從大起到大落,眼前的結果著實讓人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