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不一樣的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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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門是一個簡單的故事。
煙草加工廠女工卡門,一位嫵媚的吉普賽女郎,愛上了軍隊下士唐·何塞,兩人並迅速步入愛河。
唐·何塞愛上卡門後與原來的妻子分彆,但卡門和唐·何塞性格不合,以至於兩人的矛盾愈發激烈,決絕的卡門選擇結束這段愛情。
唐何塞再三挽留最終沒有喚回卡門的心,在全場為卡門的新歡助威喝彩那一刻,他拿出匕首。
寒光閃過,卡門倒在了血泊中。
倒在了她曾愛過的那個男人懷裡。
無疑刺目的故事結局殘酷的揭露了現實生活,但是給人以壓抑沉重的同時也深深的激發了無數音樂家的靈感和幻想。
在音樂藝術的世界裡,誰都可以是卡門。
每一個演奏者可以儘情展現強烈的個人風格和情感變化。
因為每個人的心中都住著一個不一樣的卡門。
沉重的第一主題似是為悲壯的結局埋下了種子。
陳璿演奏的動人之處在於她並沒有主觀的因為卡門是女性角色而選擇秀麗的音色對於該段進行描摹刻畫,而是用一種中性純淨的聲音像是旁白一樣娓娓道來。
整個段落隻通過恰當的強弱對比來烘托氣氛,飽滿流暢的為下一個主題的到來做好了鋪墊。
結束了第一主題的演奏,陳璿微微頓了頓,落指速度漸漸放緩。
第二主題憂鬱深沉的長調在她的氣指唇舌下宛如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逼近死亡。
吸氣再吐,就是一個沉重的音頭。
一個吐音一個句子,一句有一句,舞台情緒越發凝重。
就在這時陳璿在一組低沉的兩小節上行模進後仰起頭。
在連續三個高昂的切分過渡吹奏之後,一道獰笑的長鳴從銀色笛身中猛然刺向大廳上空。
像是要衝破某種禁錮,可幾度盤旋之後消失在了燥熱的空氣當中。
李安能感受到在這個段落的尾音,陳璿心裡有想要表達的情緒。
然而就在此刻陳璿並沒有按照原本作曲家標記的漸弱漸慢的方式處理,依然用一種平和不失底氣的中速演奏至段落結尾。
如此處理雖與中段旋律產生了矛盾,但細品之下也彆有一番驚豔的韻味在其中。
李安從中聽到了倔強。
倔強也是卡門,即便在厄運長鳴的警鐘下,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步伐。
在幾個偷偷摸摸充滿了滑稽色彩的跳音過後,陳璿的手指漸漸加快,音樂像是進入了一場大逃亡。
輕重緩急的節奏頓挫有致,忙中有序的三連音下行模進落點紮實,起音圓滑,像是做全了計劃。
忽然音樂在一段二分音符連音線中頓足。
一段綿長經過,再度啟程時,音樂再變,在力度和速度的反複交叉變化下,笛聲如同失去方向的小鹿。
在一串令人眼花繚亂的音符過後,陳璿輕輕吸了口氣,把音樂送進了一座叫做哈巴涅拉的靜謐花園。
第二主題結束。
再次唇動,這次長笛的音色終於發生變化。
原本純淨的音色在充滿吉普色風格的明朗節奏裡變得明媚起來。
隨著最為出名的第三主題到來,旋律開始以熱情展開,陳璿的演奏狀態似是鬆弛了一些。
隻是該段落應該特彆強調吉普賽女郎嫵媚挑逗的情緒在陳璿的口指間沒有展現出來。
無論小提琴長笛鋼琴等等樂器在演奏這一段都會通過各自樂器的聲音特點來詮釋卡門這個角色,賦予她生命和魅力。
聆聽陳璿的整個段落,笛聲中少了幾分潑辣,多了幾分安靜,少了幾野性,多了幾分理智。
在隨後飄忽的三連音半音進行的變奏中,她也僅僅露出了一些活潑而已,甚至連一點輕佻的邊都占不上。
就更不用說這段音樂裡卡門那與生俱來的致命誘惑。
隻在最後那一點點直率的表達中,笛聲裡才看見了一點屬於女性特有的柔媚感染力。
稍縱即逝。
李安從來沒有聽過如此保守的卡門,但不得不說陳璿唇間指下的卡門是最吸引他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