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李安送胡大寶父子二人到門口。
正巧左手陳璿的教室門也被推開,兩大一小三人望去,隻見陳梓童跟在陳璿身後走出。
陳梓童看到李安,眼睛一下彎成兩道月牙兒,笑嘻嘻地喳呼了一聲李老師。
李安故意揚起音調,“喲嗬,看情況今天沒挨訓?”
陳梓童立馬挽住陳璿的胳膊,“陳老師才舍不得訓我,嘿嘿,”說著話音一轉,“上周凶我的不是陳老師。”
陳璿聽到後麵半句,抬手在陳梓童腦門上輕彈一聲響。
小姑娘配合的哎喲一聲,接著隻聽她陳老師的警告,“少在這油嘴滑舌,下個月的樂團小考要選首席,到時候你要是拿不到長笛聲部的首席,看我下來怎麼收拾你。”
陳梓童頓時繃起小臉,“保證完成任務!”
李安這時又出來了,笑問,“拿什麼保證?拿上次音樂會上吹錯的那幾個音?”
陳梓童微微歎氣,上次魔女宅急便的舞台小事故確實怪自己,但通過這次她已經長記性啦,她以後絕對不會再讓這種情況出現。
也不辯解,也不示弱,陳梓童隻回道,“您等著看咯。
說著眼神遊走到角落裡的八萬身上,“接著揮起手,“拜拜小八萬,下次還給你帶火腿腸。”
陳璿出言阻止,“還有,下次來彆給它帶吃的了,聽見了嗎?”
陳梓童也不掃興,“聽見啦。”
說來也就是十幾秒的功夫,這對師生也來到門口。
胡凱見狀,心道這孩子什麼家庭背景,怎麼和李安兩口子這麼熟,當下便主動開口,問李安這女孩怎麼回家,他正好開車過來,送對方一程。
“謝謝叔叔,我爸開車送我來的,”陳梓童有禮貌地搶答道,“他現在正在門口等我。”
胡凱不再多說,與李安陳璿二人打了聲招呼便帶著胡大寶離去,陳梓童生來自來熟似的,兩步湊到父子二人身旁,不知彎腰對胡大寶滴咕了兩句什麼,嚇得胡大寶一個勁往胡凱身邊擠。
這小丫頭。
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李安笑著搖搖頭,將門關死。
家裡總算是迎來片刻寧靜。
客廳二人你看著我,我看看你,都從彼此的眼神裡看到一絲輕鬆。
“李老師不算算這周掙了多少錢?”
“不算了不算了,腦殼疼。”
連著上了兩天課,此刻他隻想放鬆下大腦,兩步仰身躺倒在沙發,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你和盼盼約的幾點?”
“七點半。”
說完陳璿回屋拿出長笛,回到客廳吹了兩聲。
通透的高音接連竄向屋頂,嚇得八萬立馬伏身四顧警戒。
陳璿很滿意此刻的聲音狀態,放下長笛看向李安,“直接來吧?”
李安擠出一個勉強笑容,“今天打雞血了?”
陳璿聳聳肩,無所謂道,“那你休息嘍,我自己練。”
李安哎地一聲,扶著沙發坐起,經過陳璿身邊時期待了一聲,“希望今晚能順利一點。”
嗯呐,陳璿跟在李安身後走進書房。
李安進屋直接坐到鋼琴前,陳璿拿起書架旁的譜架走到窗邊。
二人隔空對望,李安覺得少了點什麼,接著伸手按下電腦桌上的所有射燈開關,小小書房的氛圍感頓時被拉滿。
麵對突如其來的燈效,站在光線焦點的陳璿單手叉腰笑問自己要不要去換身衣服補個妝?
李安頭也不回的應道好啊,同時抬手落指間已是給出一個標準音。
隨著鋼琴前當的一聲響起,陳璿頓時揚笛微微頷首,紅唇微咧,露出一個小縫,剛好對準笛孔,小腹給氣一瞬,笛聲忽現,但傳出的聲音並沒有和鋼琴聲融為一體。
空氣中的兩道音波像是正在吵架,長笛的嗓門略高,陳璿隨即向外輕旋笛頭,再吹響,這次立馬鑽進了鋼琴聲的懷抱之中。
對音ok,再沒有多餘的言語和排練前的玩笑,兩人相互一個眼神,便知對方已經準備就位。
見陳璿目光已經平靜,李安轉頭看向譜架,眼前第一小節鋼琴譜在他腦海中正無限放大。
幾秒後,他輕輕吐了口氣,隨後抬起手。
“當當當——”
雙手起落,頓時間,由弱到強的交替音如同地平線儘頭漸漸揚起地滾滾沉煙,待到音升至最強,鋼琴上的模型都像是被震得微微晃動起來。
率先奏響的鋼琴聲部已經將音樂情緒拉起,隻等長笛和大提琴站在鋼琴之上繼續將音樂向上推至高嘲。
三聲嘹亮的長笛吐音從沉煙中刺出,此處還應有大提琴聲部相伴,但儘管此刻沒有王盼盼,陳璿依舊憑借著精準的聲音空控製能力將音樂帶入到一片新天地。
鋼琴緊隨其後,一組上行琶音如春風拂麵,接一組清脆顫音將音樂畫麵徹底渲染開來,如漂浮在大海上的小船,隨微博起伏,隨清風蕩漾。
李安正感受著這蜉蝣於天地的感覺,一聲“抱歉”將他的樂思打斷。
“怎麼了?”他停下手指,看向陳璿,書房內也隨之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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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璿盯著譜子看了一會兒,接著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再尋求李安的建議,搖頭抿嘴間道,“不對,這樣處理還是不對,聲音會蓋住盼盼的。”
“我覺得還好吧?”
聽陳璿這麼一說,李安也有些不確切。
儘管他覺得剛才這遍開頭他還不錯,但鑒於陳璿毒辣的室內樂排練的經驗,他更願意先聽聽對方的想法,“你們一個高音聲部,一個低音聲部,在這個地方會存在聲音相互打架的問題嗎?”
陳璿搖頭,“不是這個問題,關鍵在於音樂一開始的敘述感,你不覺得我們這便還是和前天晚上最後一遍的感覺一樣嗎?
李安想想確實,“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整體再輕一點?”
“不確切,”陳璿在想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打個比方吧,室內樂不像一些交響樂那樣,一開始就給人一種氣勢磅礴的感覺,它更需要,嗯——更需要,我想想怎麼說。”
李安不著急。
片刻,陳璿接道,“它更需要一種娓娓道來的口氣,要緩緩的,循序漸進的,我們雖然隻有三個人,但是每個人都要通過樂器做出清晰的表達。”
陳璿示意李安看總譜,見對方翻看總譜,她繼續道,“前天晚上我就想說這個問題。”
“咱們三個人可能都太投入了,太用力了,你過分注重音樂結構,一定程度上忽視了聲部交替,盼盼太小心,聲音不敢出來,我做的也不好,很多地方沒有做出聲音主次。”
“就像剛剛這裡,我的音量又大了。”
“肖老師說過,一首室內樂作品,所有聲部的第一次交彙很重要,每個聲部都要帶著自己的性格語氣。”
“你往後看,接下來又回到你的聲部,然後盼盼接,最後才是我,我們演奏同樣的動機,這三個交替動機應該有對話感,而這種對話感不是到了這裡才出現,而是需要我們三個聲部在第一次同時響起的時候就要出現。”
“嗯,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李安大概明白了,“第一次齊奏的地方要給人一種同口異聲的感覺。”
陳璿眼前一亮,“對,就是這個意思,獨立聲部的表達在室內樂中很重要。”
說著陳璿覺得自己好像扯遠了,三個人目前還沒有完成初步的合拍,大學時期的她格外喜歡室內樂排練課,剛才和李安二人模擬三人排練的過程中,她又不自覺地帶入了曾經那段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