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是她和憐音一起吃的,聽說臨安來的信使還有一人未走,謝玿在左隔壁屋門外側耳聽了片刻,依稀是一些吳越朝廷與曲學閣之事。
謝玿走遠了些,問憐音道,“裡麵是什麼人?”
憐音道,“是曲學閣少閣主,鴻俊。”
謝玿,“噢,是鴻柔姐姐的兄長。”
憐音點頭。
謝玿疑道,“鴻俊不回臨安麼?”
憐音似不想多答,語調平平,神情懨懨,“鴻公子與我們一道北上,往後大概留在允州了。”
謝玿凝視她須臾,察覺她情緒,也不再問了。
山中空氣清新怡人,雨後更佳,陪著她二人信步的小沙彌忽然提起前山東來寺彙聚名花,有冰曇睡蓮,也有早梅黃蘭,更有一種睡蓮大小如豆,可綻於指尖。
謝玿瞧了那小沙彌一眼,心道,如此看來,那東來寺該也是“自己人”,半途該不會生出什麼差池意外,於是差人向趙元衝打了招呼,領了憐音駕車去了東來寺。
這東來寺雖在前山,但沿途道路平坦寬闊,普通馬兒的腳力,一炷香的時間也就到了。
謝玿初初下車,撲麵而來就是一股混雜了雨水的花香,甜而不濃,竟還略有果香。
她抬頭眺望,隻見東來寺坐落山坡之中,坡前坡後大片姹紫嫣紅,猶如華毯,蔓延去了天邊,寺後半堵院牆連著溪水,半是開放半是隱蔽,牆內有大潭小潭,牆外有跌水瀑布,煞是有趣。
小沙彌將馬車牽進了後院,謝玿與憐音也避開來往上香拜佛的人群,在後院一處潭水邊徘徊。
潭邊有曇花,葉片微微泛藍,謝玿伸手幾次,沒肯摘折,念道,“算了,折了不多時就是枯枝一棵,折它做什麼,他看不到我講給他聽就是。”
憐音便笑,“姑娘你不折它很快也謝了,這裡這麼多,折了也無妨。”
謝玿想了想,還是道,“你看它長在這裡,根係深植,魚蝦繞在它身旁來來去去的,萬物有靈,沒準它已經有了靈氣,與這裡哪條小魚小蝦的生了情義,我若帶走它,豈不是教它們生離死彆了麼,不造孽了吧還是。”
憐音噗的一聲笑出了聲,“這又是哪裡的傻話,莫不是將自己的情思都給了這曇花,傻丫頭。”
謝玿也不否認,也不害臊,自顧自應了,“那當然,我現在積德,不拆散人家,往後也盼著彆讓旁人拆散了我們。”
憐音直笑歎以前不曉得她這樣癡傻。
謝玿不理,忽而撩起一捧水花,淅瀝瀝水滴灑了憐音半邊臉頰。
“哎呦,”憐音忙伸手去擋,“叫我說中了就這樣報複我,我回去可要告訴公子你剛剛說的那些癡話。”
謝玿跳到一旁石橋上,讓她撩過來的水花濺不到自己,邊嬉笑鬨道,“你去說,我巴不得你去說呢。”
“你倒越發大膽了。”憐音甩了甩剛撩過水的雙手,抬頭一望,隻見石橋如虹,橋下曇花水蓮參差各異,有瀑布在謝玿身後濺落飛起,橋上那人紫衣珠釵貌容極美,一時間真仿若剛從九天落地的神女。
這模樣憐音看了都有些恍惚,旁人看了更是發癡發呆。
憐音不經意一回身,嚇了一跳,隻見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人。
那人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身長雖與趙元衝和賀奔相差無幾,但卻十分魁梧,顯得格外高大壯碩。
此時這人雙眼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味審視著謝玿,讓二人齊齊心中一凜,不約而同收了玩鬨心思,抽身欲走。
下了石橋,那男人卻擋住了謝玿去路。
憐音心生焦急,卻瞧見謝玿遞來的眼神,讓她勿要輕舉妄動。
謝玿隻如未見一般,按下動手的心思,旋而回身,欲從石橋另一側離開。
她方踏出一步,那隨行的侍從先開了口,“姑娘留步。”
謝玿不聞,加快腳步。
誰知那男子功夫倒是不錯,腳下運功疾走,幾步便又攔住了她。
她右手在袖中微抬,卻聽那男子開口道,“在下馬赫,請教姑娘芳名,哪裡人士?”
聞言,謝玿衣袖中掌風淡去,暫露驚慌之色,暗裡卻看明白了這人雙手因常年練兵生出的厚繭。她心道,糟了,這可真是典型的出門不看黃曆,居然撞見了馬赫,莫非他已然暗中察知了什麼,這番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尋事,若是刻意那眾人豈不危矣?無論這人現下目的如何,如今不可多生事端,無妨示弱受些言語屈辱,早些脫身才是。
其實謝玿倒想多了,此番純粹是巧合。馬赫此人也算有勇有謀卓爾不群了,但隻一點毛病,總也改不了,那就是好色,十分極其貪圖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