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趙元衝聽罷辰良轉述當時情形,按著額頭笑出聲來,似寵溺似無奈道,“果然是她,真是她…也虧她能編得出來,”說完又問,“她現在何處?”
辰良道,“小的借口陛下問話,讓她就在外殿侯著,有暖榻,有牛乳茶,有杏蓉糕,應該挺舒坦。”
趙元衝點點頭,深呼吸一陣,竟似十分緊張,不斷整理衣襟袖口,對賀連道,“傳她進來。”
賀連忍住笑,正要出去,卻又被叫住,“等,等等。”
他轉頭看向皇帝。
皇帝似乎有些緊張,問,“賀連,當時…當時你記不記得,朕怎麼樣?”
賀連一愣,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趙元衝見他滿臉困惑無知,又道,“就當時武試擂台下,初時重逢,朕可否有舉止不妥之處?”
辰良膛目結舌,這還是他英明神武冷冽威嚴的陛下麼?
皇帝這句含蓄的表達說直白點就是:再次見麵,朕帥不帥?老沒老?有沒有給她留下不好的映象?
賀連想了想,實話實說,“陛下,您是不是不記得了?那日受封,您龍顏震怒…”
皇帝心口一跳。
賀連繼續道,“…還恐嚇威脅…”
皇帝麵色有些微發白。
“…最後差點降罪查辦。”
皇帝坐回龍椅,緩了半晌,吸一口氣,“無妨,無妨,來日方長…朕會慢慢彌補…”
辰良忙恭身擺手,“陛下,不可不可,若是您態度轉變過大,再嚇跑了人,往後上哪找回來去?”
趙元衝一怔,想了想覺得十分有道理,強壓下心頭悸動,平複了情緒,便讓賀連出去。
木劍聲吃到一半被叫走,情緒不大好,明明今天還沒吃午飯來著。
但一走進內殿,他雙眼便是一亮。雖然心裡也納悶,想不過兩次護駕而已,也是羽林衛份內差事,難道就能趕上禦前賜宴的待遇?趙元衝怕沒這麼好心吧?但看到滿桌或舊愛或新歡的珍饈佳肴,他實在是沒骨氣,嘴裡回著皇帝的話,眼睛就根本沒離開過桌子。
趙元衝含笑瞧她,看她舉止行為,眼神情態,除了那張臉,她其實掩飾的並不好,可惱自己當初為何卻沒發現。
若木劍聲此時能從吃食上分出一分心思去看一眼皇帝,他絕對會落荒而逃,那眉目中情絲纏繞,答案呼之欲出。
可惜他食欲熏心,堪堪錯過了。
皇帝淡淡道,“賜座。”
辰良拉開座椅,木劍聲愣愣坐下。
皇帝又道,“念你兩次救命之恩,朕也不知道該賞你些什麼,今日恰好合機,朕也一直獨自用膳怪無趣的,不如坐下陪朕吃頓飯,也比金銀俗物好些。”
換了旁人,木劍聲大約會道,“不,你不懂,金銀俗物挺好的。”
可換了這人,他便癡憨了。
他應該拒絕的,應該和這人界限分明的,但他沒有。
他抿抿唇,問,“陛下很寂寞嗎?”
趙元衝一怔,心中泛起一絲酸楚,“嗯,很孤獨。”
“陛下不該如此寂寥。”
“為何?”
“陛下有佳人三千,有寵妾嬪妃,還有忠臣愛將,不該自怨。”
趙元衝看著她,道,“朕兄弟不親,父母不善,君臣猜忌,愛妻早亡,怎會不孤獨?”
那“愛妻早亡”四字入耳如錚錚雷音,劈在他心牆,裂開縫隙,“臣確實聽說後妃有薨”
皇帝重複道,“不是後妃,是愛妻。”
木劍聲張了張口,還是問道,“是…那棺木中的人麼?”
趙元衝頷首,“是。”
木劍聲低頭淺淺一笑,“妻子…總還會有的,陛下不必太傷心。”
“朕一生求一人,無法釋懷。”
“…這樣不好。”
“朕聽陳修說木校尉與亡妻感情甚篤,換我心,為你心,當知相思相憶苦。”
木劍聲怔了怔,他並未覺出皇帝深意,也未察覺自己被識破,隻是現下柔腸百轉,酸澀苦悶,感動情生之餘,緊緊咬住下唇,竭力克製著不失言失態,不前功儘棄。唯有不抬頭看他,才能忍著不去擁抱他。
“陛下…與臣不同…”他訥訥道。
趙元衝不再接,回轉過話題,隻談些日常。無關緊要,但足夠令他暖慰快樂。
然後,雨過天晴,接下來就是令木校尉最愉快的事情了。
趙元衝給她剝一個粽子,偷偷讓辰良遞過去,他啃一口,嘀咕,“蜜太多了,豆沙都不甜了。”
趙元衝趕緊再剝一個,沾了少許不甜的冬梨醬。
木劍聲嚼嚼,忽然眼睛一眯,幸福感滿滿!口感超棒!
趙元衝十分滿足,吃她咬了一口的那個豆沙粽。
傳膳的太監端過來一個瓷盤,上麵大盅,用蓋子蓋著,熱氣騰騰,香味也騰騰。
木劍聲眼珠跟著太監的手轉。
趙元衝說,“這是泗洲一帶的吃食,朕也是頭一回見,名字也好聽,叫乾坤。”
香味實在撩人,木劍聲咽口口水,用勺子扒開平平無奇圓鼓鼓的米飯頂,果然大有乾坤。蝦仁蚌肉和著醬汁流出來,青豆爽口,不膩不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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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的頻頻點頭,顧不得和皇帝說話。
趙元衝就撐著下巴看她吃,她如今雖然不一樣了,“他”的臉比起原先的她,實不算賞心悅目,但開心的時候卻還是一副甜相。
室內氣氛無比和諧,良公公覺得自己多餘,就出去了,不過一會兒,又進來,說是光祿寺佐事求見。
趙元衝皺眉,“她怎麼老挑這種時候來?”
光祿寺佐事許青綈,朝中為數不多的女官,對皇帝一番表白被拒後,另辟蹊徑,大事小事有事無事稟報求見,還總挑早晚飯點準備就寢這種曖昧溫情的時候來。
人家任勞任怨鞠躬儘瘁事出有因,趙元衝也不在意,左右侍衛也就不攔她。
反正是皇帝吃飯你站著說,說完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