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內侍省?奴婢怎麼敢呢?弄不好還要落一個構陷主子的罪名,連自己的命都要搭進去。”茁絮說道,“隻是奴婢也不能不說,”
“這又是為何?你越說我越不明白了,究竟是何事?”甘綏問道。
“那一夜,奴婢奉命,演練六公主生辰宮宴上的蓮花舞,因奴婢來了月信,身子實在不適,就與教習姑姑告假,從太樂署往掖庭宮的住處走去,因月色甚好,奴婢便駐足在龍首渠旁看了一會兒的月色,突然有人走了過來,奴婢害怕,就躲在了樹叢中,不曾想聽到了那幾人的談話。”
“是什麼樣的人?”
“是一位年老的姑姑,和從前的太史令荀伏。”茁絮說道。
“荀伏與宮中的姑姑?在深夜的掖庭宮附近,她們二人到底說了些什麼?”
“還有一個宮娥,替他們在不遠處看守,卻不曾看到我躲在樹叢中。”茁絮說道。“奴婢聽著,那姑姑對荀伏說,大人此次丟了官職,都是拜唐昭容所賜,如今大人還隻是貶為了太史局司曆,將來等唐昭容生下了皇子,知道大人從前替皇後娘娘做事,那太史局還有大人的容身之處嗎?隻怕連大人從前做過的許多事,都會被人翻查出來,秋後算賬呢,不要說荀大人,隻怕一家老小也要跟著受牽連啊。那荀伏聽了,隻說還請姑姑指點,那姑姑才說,若是唐昭容死了,唐仲允的後台便倒了,還有誰能與大人一家為難呢?大人的困境豈不迎刃而解了?接著,那姑姑便伏在荀伏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荀伏聽完,先是一驚,隨後定了定神,答應著那姑姑,之後荀伏便走了。”
“有這樣的事?你可不曾聽錯?那果真是從前的太史令的聲音嗎?”甘綏問道。
“絕不會錯,”茁絮肯定地說道。“從前,我們教坊的姐妹若是閒了,時常會去太史局去,使了銀子讓太史局的人看看星象命理,一來荀伏好色,覬覦幾位教坊姐姐的美色,二來,太史局的人職位低微、薪俸微薄,也想靠著替宮中之人測算時運命理,來賺些銀子貼補家用,太史令荀伏也不例外,況且荀伏最喜歡的便是我們太樂署與宮廷教坊之人,他也不擺官架子,倒是很願意和我們說話,因此對他的相貌、音色,我絕不會聽錯。”
“那,你方才所說的,那位年長的姑姑,可是坤儀宮的銀湖?”甘綏問道。
“奴婢與坤儀宮的銀湖姑姑不甚相熟,並未說過幾句話,不過聽那人的口音,不像是銀湖,銀湖好歹是從前在含章殿侍奉的人,奴婢聽著,有些像雲瀾宮榮妃娘娘身邊的岑姑。”
“你所說的可是真的?”甘綏問道。
“奴婢隻是猜想罷了,對了,那姑姑好像還有些咳嗽,奴婢借著月色,看那姑姑拿出腰間手帕捂口咳嗽之時,清楚地看見,那姑姑的手帕子上所繡的花樣,也並非中原的花樣,更像是從前陛下賞賜給宣政夫人的那些東興進獻的輕絲瑤繡上的花樣,喚作玉兜美人蘭的。”
甘綏一想,自己的汗巾子正是當初諸葛憶蓀所賞賜的輕絲瑤繡做的,於是一手提著褲子,一手將汗巾子從腰間取下,對茁絮說道,“你看看,可是這個?”
“這如何使得?”茁絮一看甘綏將自己的汗巾取下,臉瞬間變的緋紅,連忙扭到了一邊,羞怯地說道,“奴婢哪裡敢看這個?”
“哦,是我一時唐突,還請姑娘海涵,”甘綏連忙作揖道,“隻是想讓姑娘看看是不是這圖案罷了,並無歹意。”
茁絮這才扭過臉來,看著甘綏那汗巾子上的花樣,“正是這花樣!隻是比公公衣衫上的要更大、更豔麗些呢,不知道公公這汗巾是哪裡來的?”
“是東興國的貢品、往年夫人所賜,”甘綏說道,“這便是了,雲瀾宮的岑姑,可不就是東興國的人嗎?”
“若果真是她們所為,”茁絮說道,“還請公公好生提防,莫要讓她們像要害唐昭容與腹中皇子一般,也傷到了六公主。”
“這個自然,隻是榮妃為何要這樣做?”甘綏思量著,“此事你我切勿聲張,待我將此事厘清了,再做打算。”
“是,”茁絮說著,將那汗巾子送還給甘綏,“請公公保重,奴婢先走了。”
“多謝姑娘今日來告知我此事。”甘綏說道。
“公公客氣,奴婢先走一步。”說著,茁絮悄悄下了假山,順著禦河往太樂署去了。
過了幾日,是天璿宮去領月俸的日子,甘綏知道,今日是雁浦去領,於是相托雁浦,若是遇到了雲瀾宮的岑姑,請她留意一番岑姑的手帕,又將茁絮描摹的那玉兜美人蘭的樣式拿給雁浦看,雁浦記下,便往內府局去。
雁浦在內府局足足待了半個時辰,可是始終不見雲瀾宮的人前來,若是再等下去,隻怕內府局的人就要起疑心了,這才拿上月俸和節賞,與幾個小宮女走了出來。
可巧,雁浦剛出了內府局的門,就看到岑姑往內府局走來,正好一個小太監出來倒香灰,雁浦給身後的小丫頭晶兒使了個顏色,晶兒伸腿拌了那小太監一腳,小太監一個不妨,把香灰撒了一地,風一吹,正好刮到了岑姑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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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姑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又連忙從腰間拿出手帕子捂住口鼻,嫌惡地看著一旁跌倒在地上的小太監,
管事出來一看,揪著那小太監的耳朵從地上提了起來,狠狠地打了那小太監兩個耳光子,打得小太監嘴角直流血,還要人將那小太監拉到刑房去好好修理一頓,
雁浦見狀有些不忍心,那小太監一看就是剛彆了父母親人才進宮的,最大不過六七歲,雁浦連忙從自己的月俸裡拿出一錢銀子,交給管事,讓管事拿去喝茶,饒了這小太監這一會兒,又讓晶兒拿了幾塊飴糖和果子給小太監,安撫了幾句,讓那小太監將地上的香灰清掃乾淨,以後當差小心些的話。
雁浦又走到岑姑麵前,和岑姑說話,看岑姑手帕子上的圖案,果然與甘綏拿給她看的形狀極為相似,這才確信,甘綏要找的人的確就是岑姑。
岑姑也對雁浦說道,“姑娘當真是好心腸,剛發了月俸,就巴巴地拿出一錢銀子來,替一個非親非故的小太監擺平了一場禍事啊。”
雁浦也說道,“瞧姑姑說的,大夥兒都是在宮裡做事的苦命人,那小太監不過犯了一丁點小事,看這些大人們,就喊打喊殺了起來,何苦來呢?”
“內侍省的規矩,向來都是這般。”岑姑說道。“畢竟是將來侍奉在陛下身邊的人,打死了一個小太監事小,若是將來還是這樣不穩,在陛下麵前行差踏錯的,陛下怪罪起來,內侍省豈不是要大難臨頭了。”
雁浦也不分辯,隻看著岑姑的手帕子說道,“姑姑的手帕可真彆致,奴婢在宮中,還不曾看過這樣彆致的花樣呢,不知姑姑手帕上繡的,這加個什麼花呀?”
岑姑聽了,警覺地將手帕子放到了腰間,說道,“不過是南地鄉間的野花罷了,哪裡配有名字呢?是我胡亂繡著玩的,也配入姑娘的眼嗎?”
“姑姑繡工極好,何必自謙呢?禎嬪娘娘宮裡還有事,奴婢先行告退了。”說著,雁浦帶人往天璿宮來,將路遇岑姑的事說給甘綏聽。
甘綏知道讓雁浦破費,連忙拿出一錠金子來給雁浦,雁浦知道,前些日子甘綏救護唐昭容有功,陛下賞了他許多金銀,也並非推脫,收下金子,說了一會兒話就出去了。
雁浦走後,甘綏心想,“果然是岑姑,隻是他為何要這般做呢?難道真是衝著唐昭容去的?”
正當甘綏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甘縉走了進來,說禎嬪叫他呢,於是甘綏暫且將此事擱在一邊,二人連忙往禎嬪和六公主處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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