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你有沒有覺得,那個曲常青的臉色看上去怪怪的?”吳能把腦袋往石承那裡靠了靠,低聲對他說道。
“確實,自從他進來之後,神色間似乎就有些不太自然。”石承輕輕地點了點頭。
“聽說石兄弟以前是在西陸那邊做藥材生意的人?”眾人互相敬了幾杯酒後,曲常青突然向石承問道。
曲常青問得倒是比較隱晦,石承點了點頭,回答道“可以這麼說吧。”
曲常青看了眼已經站在不遠處大廳內的舞女,“那石兄弟來我西漠也是為了做藥材生意嗎?”
石承略微思量了一下,隨後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了看趙平,又看了看曲常青,笑道“曲兄今日既然來此,莫非還不知道小弟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嗎?”
石承的言下之意也很清楚,在他看來,曲常青主動要見自己不可能沒有緣由,如果是為了斜陽道案而來,多半是因為他在趙平那裡聽到了什麼和此案有關的驚人消息。另外趙平既然能答應讓曲常青來赴宴,他多半也會事先把石承的背景介紹給曲常青。
“石兄弟,我就直接地問吧,魃族複出一事,到底是真是假?”曲常青在說到魃族的時候,刻意把聲音放小了一些,以免讓不遠處大廳內的侍女聽到。
“自然是真,曲兄既是公門中人,應該也知道前些日子貴國國主召我入覲的事情吧,我在貴國國主麵前也是這般說的,可惜西漠王並不相信。”
曲常青久久沒有說話,臉上也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一番沉思後,他開口說道“茲事體大,我聽聞王上有意命刑察院和內衛繼續細究此案,應當也是為了找到更多的證據。”
石承心中卻暗暗地搖了搖頭,他心裡很清楚西漠國王並不是因為他石承的話才去繼續調查斜陽道案,多半是斜陽道案當中有什麼讓他很感興趣的無關內情。
“罷了,也隻能先這樣了,說不好他們還真能順道查出來些什麼。”石承心中暗自想道,曲常青方才的那一句話,其實暗地裡也是存著並不相信石承的意思。
眾人一時間都是無言,趙平見有些冷場,便又舉杯和眾人互相敬了一輪酒。
很快,大廳內響起了悠揚輕緩的音樂,六人抬頭望去,隻見八名容貌清秀的侍女一同舉著一個紗簾從一個房間裡走了出來,在侍女們將紗簾擺好後,又有兩個衣著整潔的夥計將一把長琴和一張琴桌擺在了簾子的後麵。在做完這一切後,兩名夥計便離開了大廳,隻有侍女們依舊留在原地。
很快,樓內燃起了淡雅的熏香,隨著一聲清脆的梆響,一個身穿淡藍色長裙的女子邁出了紗簾後麵的大門。
在紗簾的遮擋下,石承並不能完全看清藍衣女子的臉龐,但是紗簾上映出來的身影依然能夠讓眾人意識到此時站在簾子後的人是一個容姿秀麗的窈窕少女。
見吳能仍然一頭霧水的樣子,趙平笑著向他解釋道“這便是望雲樓的頭牌,聽說名叫雲雀,琴藝在城北可以說是頗有名氣,我便想著也讓你們來欣賞欣賞。”
說完這句話後,趙平悄悄向曲常青那裡瞟了一眼,卻略微驚訝地發現原本在進屋後神情有些古怪的曲常青此時麵色已經恢複了正常。
在雲雀出來後,原本還可以模糊地聽到彆的包間裡聲音的大廳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身穿藍色紗裙的雲雀屈膝向所有的聽眾們福了一福,少女蓮步輕抬,在琴桌旁跪坐了下來。
幾聲清脆的弦響後,如流水般的琴音便從蔥白的指尖上流露而出,守候在大廳內的侍女們也隨樂起舞,廳堂內樂音繞梁,雲袖飄搖,煞是好看。石承隻覺得耳邊仿佛有綿綿細雨飄過,綿密急湊。隻不過石承並不通曉樂理,倒也無法更深一層地體會這位雲雀姑娘的琴藝了。
吳能從小到大並未接觸過音樂,鐵麵看上去也不像是懂音律的人,趙平和他的遠房表弟在出身上差得很遠,他是實打實的農家子弟,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進了衙門當差後更是把很多心思放在了武學上,因此對音律亦是一竅不通。隻不過石承的腦中可以想象出些許音樂中蘊含的場景,他們三個人就隻能是老牛聽琴了。
六人之中,許錦成倒是有些與眾不同,他是商人家庭出身,從小就在南荒最繁華的城市裡長大,不少日子消磨在了西漠王城的高樓紅袖之間。也正是因此,他一下就聽出來了雲雀所彈奏樂曲的來曆。
許錦成笑著向眾人解釋道“這其實是一首吳國民謠改編過來的曲子,名叫《望海謠》,吳公子是東陸吳國人,應該對這個並不陌生。”
吳能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有些吃驚地問道“居然是這首民謠改過來的?這民謠在吳國東麵的州郡當中可是很有名氣啊。”
見石承、鐵麵和自己的表哥趙平依然沒什麼反應,許錦成又繼續解釋道“在吳國東方臨近秘境海和雨林洲的海麵上,星羅棋布般地分布著上百座小島,最大的那個島名喚久春島,這一百座小島便也被一同命名為久春群島。在大概十多年前,島上曾有一個暴君,號為久春王,其治下民眾怨聲載道。後來一名勇敢的大魏勇士手執長劍,孤身進入久春,說服了當地的仁人誌士們一同舉事反抗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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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名勇士的帶領下,島民們成功地衝入了王宮,殺死了暴君和他的王後,並將暴君的黨羽一掃而空,唯有暴君的一子一女事後下落不明。據說在逃亡的過程中,久春王的兒子和女兒慌不擇路,最終不慎一同落水溺亡。總而言之,島上的百姓們在暴君死後同聲歡慶,這首民謠也就在這之後流傳了開來。”
“還有這等事?石某倒是孤陋寡聞了。”
“東陸的最東方小國甚多,石兄久居西陸,沒有聽說過也很正常,不過吳公子應該知曉此事,雲雀姑娘彈的這首曲子,其創作靈感便是來自民謠中魏國勇士雨夜帶領島上的俠士們衝入王宮,久春王驚恐地問他因何而來的那段場景。”
鐵麵皺了下眉頭,問道“這是十餘年前的事情?這麼說此事若是為真,那個魏國勇士現在多半還活著?”
許錦成笑著說道“那名大魏勇士到底是誰,這一點算是眾說紛紜。有人說他是大魏國內一個大宗門的弟子;有人說他是魏國禁軍當中的一名軍官;最聳人聽聞的說法是,那名勇士便是現在大魏的樞密使,汪寒鋒汪太師!”
眾人都是吃了一驚,石承不由得啞然失笑,道“這個說法未免有些……”
“小弟也覺得這個說法太過離奇,所以隻是拿來跟大家說個玩笑,石兄權當是趣聞軼事便是。”
眾人又互相笑著敬了一輪酒,但是閒聊時的聲音都放得很低,雲雀的琴聲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讓聽眾們不忍大聲說話,以防破壞掉眼下這美妙的氛圍。
趙平在放下酒杯後,讚起了雲雀的琴技“沒想到雲雀姑娘的琴技居然如此高超,恐怕不下國樂府當中的那幾位琴師了。”
說完這句話後,他看向曲常青,笑道“師兄,你怎麼看?”
曲常青微微一笑,道“不瞞各位,我其實算是這裡的常客了,在下曾經在心情煩悶的時候來過這裡,第一次聽雲雀姑娘演奏時便如茅塞頓開一般,再煩悶的心情也到了九霄雲外去了,因此日後就成了這裡的常客。不過在下對於音律隻是略懂一些而已,也實在不敢在諸位麵前誇誇其談。至於雲雀姑娘的琴技如何,我想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談話間,大廳內的聲音漸漸地停了下來,舞女們也結束了自己的舞蹈,一首《望海謠》已經演奏完畢。在最後一縷琴音消失後,大廳內先是寂靜了片刻,隨後各個房間內爆發出了如雷般的喝彩聲。
一名剛跳完舞的侍女小步走到紗簾的前方,向各個房間裡的客人甜甜地笑了一下,隨後說道“雲雀姑娘知曉今日的客人之中必有江湖中人,因此便以一首詠俠之曲相送,不知各位可有詩詞回贈?”
曲常青向眾人解釋道“這算是望雲樓三樓獨有的一個習慣,或者說是雲雀姑娘私人的一個習慣。尋常酒樓裡的歌女,在演奏完畢後往往會得到聽眾們賞賜的脂粉財帛。但是雲雀姑娘不一樣,每次演奏完後她隻希望聽眾們能夠和以詩詞,而不是給她財物。”
吳能嘖嘖稱奇道“這位雲雀姑娘還真是與眾不同。”
“師兄,小弟聽聞你有時也會和上一首詩詞,不知今日師兄有沒有這個打算?小弟倒是挺想開開眼。”
儘管趙平臉上的表情依舊溫和,但是整個包間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了起來。
曲常青的臉色變了,但是電光火石之間,他就已經恢複如常。曲常青抬頭看向趙平,用同樣溫和的表情回複道“阿平怎知愚兄有時也會和上一首?”
曲常青這句話剛一出口,石承的表情立刻變得凝重了起來,他連忙抬起了頭,目光在曲常青和趙平的臉上不斷地遊移,他已經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氣息了,看來趙平把私宴地點挑在望雲樓的真正原因似乎並沒有他之前說的那麼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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