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長安遠。
車馬因為時間耽擱沒能趕到下一座城池休整,隻能在官道旁的林地稍作休息。身上粗麻的車夫衣著有些磨人,祝影拽拽衣襟,拿著樹枝撥了撥火堆,回眸望向那已經看不到蹤影的皇城。
“祝兄在看什麼?”
“…嗯?”祝影收回目光,抬眸去看他的方向。
那晚夜色太深,豹豹用了道具遮掩再加上出於男女大防的避嫌,現在她眼盲的事情隻有那幾個獄卒知道。
若是換了身份變成旁人,那就更沒人能看出來了。
“狐死首丘,饒是祝兄薄涼至此,也會眷戀家鄉嗎?”
“那樣家鄉,有什麼好眷戀的。”祝影懶懶的掀了掀眼皮
“人非木石。十數年的光陰,便是條狗也該有感情了,更何況是人?”
“啊…是我冒犯了。”青年的聲音帶著些歉意,又轉而恢複了笑意
“子弈若是不嫌棄,日後你我二人相伴而行,也好成就一段至交的佳話。”
“好啊。”祝影也沒和他客氣,畢竟眼下孤立無援,能依仗的也隻有這個黑切黑的家夥了。
早在當年摔下牆頭時她就認出來了這似曾相識的靈魂波動,聽到名字叫鶴歸後就更是確定了。
鶴歸,之前在她擔任死神的那個位麵裡麵的綠茶係鬼魂,當時一副早已相識的模樣…那這個位麵應當便是初遇了。
隻是沒想到這家夥的生前和死後的性格差距會這麼大。
不知道打哪兒看出她不一般,天天打著送點心的名號拐彎抹角地勸她一起搞事情,唯恐天下不亂不說,還想拉她一起上賊船。
那時的祝影想著背靠家人擺爛一回,所以幾次試探都被她推下,也就沒怎麼去深交。
現在好了,她反客為主成了開賊船的,最後還是殊途同歸,和這家夥站到一條戰線上了。
“後續的打算?”
“…我要去塞北。”
“塞北?”青年愣了一瞬,然後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知道的,祝將軍已經死了。”
她當然知道,她比誰都清楚。
一個顧家的丈夫、一個愛子的父親,在外征戰殺敵一人換一城,被俘敵營後百般勸誘拒不受降,隻寄希望於後方來自朝堂的支援。
他等了一月,等來了後方妻兒老母儘數處斬的消息。
不出三日,受俘將軍拔劍自刎的消息傳回皇城,這個本應在曆史長河的群星中璨然閃爍的家族便至此退出了舞台。
“我要去北塞。”她聽見自己這樣說。
“旁的我都不在乎,君王的領土如何也不乾我事,但是他誓死保衛的邊城…我要奪回來。”
“真是瘋了。”青年從不吝於他一針見血的嘲諷,尤其是在被荒唐想法氣笑的時候
“還奪回來?你是什麼官職?邊城的兵士又哪裡肯聽你的?依你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該隨我一同去柳州才是。”
“屆時天高皇帝遠,我給你辦個名籍,你以我表弟的身份舉薦入朝才是正理。空雄心壯誌卻沒有權力作保,會是什麼下場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我當然清楚。”祝影扔下了手裡的木枝,任它在火焰中燃地劈啪作響
“邊城的兵士是父親的舊部,軍中也有招募謀士的舊例,這還是我父親開的先河…雄心壯誌到還說不上,隻能說執念我要,權力我也要。”
“你的方法固然穩妥,但太慢了。我等不及,必須儘快觸碰到核心的權力,越激進越好。”
空氣凝滯了幾分,然後是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