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瀾肝膽俱裂,踉蹌著奔出府衙,無比震驚中看到,隨著陣陣馬蹄和人們的悲號,約五十名軍漢騎著戰馬,荷槍執刀,軍旗獵獵,莊嚴肅穆,強壓悲慟而來!
緊跟後麵的是蘇瀾安排在金銀灘的護衛,他們駕著七輛敞篷馬車。前三輛馬車上躺著三具遺體,正是孔峰將軍、唐宇大人和潘坤縣令。後四輛馬車,每輛車上放著兩具遺體,有鹽工,有護衛,也有藥農。
再後麵,就是嚎啕痛哭的百姓。有金銀灘鹽工,有石寨港商戶,還有一路跟隨的百姓。淚眼迷蒙中,蘇瀾還看到了漢馬、江峰、辛老板,還有甄琥……
蘇瀾蒙了,簡直不敢相信。軍政官員和百姓殉國犧牲,殿州的天,真的破了!
尤其是孔峰將軍,既是父親的至愛兄弟和親密戰友,也是自己的慈祥長輩!如今為國捐軀,怎不叫人肝腸寸斷!
蘇瀾悲痛欲絕,兩眼發黑,隻覺得靈魂正在抽離自己的身體!
隊伍在府衙門前駐足。軍漢們紛紛下馬,雙膝跪地,頭碰青石,立刻傳來“邦邦”的脆響和壓抑的痛哭。
這時,一匹戰馬馱著一人出列。隻見他呆坐馬上,雖然身著官袍,但官袍上血跡斑斑,殘破襤褸,官帽不知遺落何處,披頭散發,麵如槁木,眼神空洞,直愣愣地望著前方。正是殿州通判方寧。
殺四上前攔住馬,喚道“方大人,您怎麼啦?”
方寧渾身一抖,恰如從噩夢中驚醒,猛然從馬上栽倒下來,幸虧常樂和殺四衝上前扶住他。方寧定定地看著蘇瀾,忽然張開大嘴,“哇”地痛嚎起來。
仿佛是一聲軍令,軍漢們都失聲痛哭。有人捶胸頓足,有人悲痛厥倒,更多的人則像炮彈一樣從地上彈起,聲嘶力竭地吼道“殺人犯,沈浮是個殺人犯!”
蘇瀾驚呆了!
方寧上前一把抓住蘇瀾的袖子,語無倫次地道“縣主,蒙汗藥,沈浮給孔峰將軍下了藥……”
蘇瀾雙眼一凜,咬牙切齒道“蒙汗藥?沈浮給將軍下蒙汗藥?他怎麼敢?”
“將軍和倭寇搏殺,藥勁上來,躲避不及,被倭寇一刀傷了心臟……”方寧嘴巴一癟,泣不成聲“沈浮強留將軍為他守護府衙,將軍不肯,堅決要到抗擊海盜、倭寇的最前線指揮戰鬥。可沈浮喪心病狂,給將軍下了蒙汗藥,企圖強留,還妄想盜取將軍印信……”
蘇瀾沒有聽完,轉身發足向府衙內衝去。
甘甜、常樂、殺四立刻醒悟,緊跟著衝了進去。
方寧愣了一下,也跟著衝了進去。
軍漢們也“嗷”地怒吼著衝了進去!
護衛和百姓們抬著遺體衝了進去!
然而,府衙大堂上空無一人,不僅衙役,就連沈浮也不翼而飛。
軍漢們四下分散,在前衙後宅搜索起來。不一會兒,找出了一個錦衣華服、驚慌失措的少年公子,還有三十幾個衙役、小廝、婆子、丫鬟,唯獨不見沈浮。
蘇瀾怒吼道“他跑不遠的……”
話音未落,隻見殺四突然揮劍,不停地在大堂上遊走起來。
蘇瀾一愣,覺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識。當初,殺四不就是在大堂上揮劍遊走,最後揪出了倭寇走狗肖老虔婆和她的兩個乾兒子唐奎和唐坤嗎?
蘇瀾猛然盯住某個地方,而殺四已經揮劍刺向大堂匾額下四尺來高的公案上麵,鋪著暗紅呢絨流蘇金邊的落地案布上!
“留他一命!”蘇瀾趕緊暴喝一聲。
殺四劍花一翻,力道頓減,猛地挑開了案布,隻見桌案上的筆墨紙硯、驚堂木、印台飛上了天,然後“哐啷啷”一迭聲響,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然後,在“嗷嗷”慘叫聲中,有個人被劍光頂著,胸脯開出血花,五花大綁、渾身顫抖地滾了出來。正是現任殿州知府沈浮!
軍漢們一見,目眥儘裂,揮著刀槍衝了上去!
“刀下留人!”蘇瀾再次暴喝。
一陣“哐啷”亂響,蘇瀾擔心的沈浮被剁成肉泥的景象沒有出現,倒是常樂、甘甜的刀劍、馬鞭將軍漢們的武器打落滿地,還死死地壓住了沈浮。
蘇瀾喝道“沈浮罪該萬死,但我們必須拿到口供,明法正典!”
眾人恍然大悟,連聲讚同“對呀,口供!必須讓他畫押招供,叫他死得心服口服,永遠不得翻身!”
蘇瀾鎮定道“他是殿州知府,前任探花郎,還掛著從三品銜,必須畫押招供,窩藏、包庇、縱容、指使欽犯、海盜弟弟勾結海盜、倭寇,下毒謀害朝廷水軍將官,致死唐宇、潘坤等朝廷官員和小麻雀、鹽工、護衛、藥農等殿州百姓的罪行!必須把他交給朝廷,依法懲處!”
沈浮立刻狂笑著挑釁道“依法懲處?我看是縣主怕了我吧?我可是當今八皇子的國舅,內閣次輔的愛婿……”
蘇瀾憤懣不已,怒極反笑,“你若不說,我還忘了這茬!可你是內閣次輔的愛婿嗎?袁文大人的女兒袁嬌難道不是聶家兒媳,沈家生妻嗎?我看,誰都有可能是袁文愛婿,唯獨你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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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不僅沈浮臉色大變,眾人也都驚愕不已,議論紛紛。有不知道“生妻”的人趕緊打聽,有人就繪聲繪色地講解起來。眾人恍然,或鄙視、或嘲諷地望著沈浮。
那位錦衣華服的少年公子,像看到鬼一樣,不可置信地看著沈浮。沈浮臉色青紅不定,羞愧地低下了頭。
“說到國舅,先有太後她老人家的娘家永盛侯府陳家,再有先皇後石家,皇後梅家,好像沒有妃嬪外家沈家什麼事情!”
“胡說!”那錦衣華服少年公子跨前一步,驕縱傲慢地道,“我表弟是六皇子,等他奪得大寶,我父自然就是國舅!”
“棟兒,休要胡說!”沈浮急得五官都錯了位。
“是嗎?”蘇瀾展顏笑道“不過,小弟弟,你父親當不成國舅了,因為你表弟會和你們父子分道揚鑣!再說,他還有很多兄弟……”
“把他們全部殺了就行!”沈棟突然亢奮地道。
整個府衙一片死寂,接著好似沸騰的開水!
好半天,蘇瀾揮揮手,大家漸漸靜聲。
“童言無忌!”蘇瀾道,“我們聽過就算!不過,欲害皇子,此話源於何處,沈浮大人向朝廷交代就成!”她回頭望著方寧道,“方大人,您是殿州通判,這審訊的事情還是由您來!我看,殿州遭災,事情很多,不宜遷延!選日不如撞日,今日最好!大家都是證人,您這就叫公審!”
方寧早就悲憤難當,怒道“沈浮,為何下藥毒害將軍,以致於將軍毒發,在和倭寇搏殺時,力殆被殺?”
“你也說了,孔峰是被倭寇殺害,與我何乾?”沈浮冷笑著抗辯道。
“胡說!”一位軍漢上前一步,怒道“接到你派來的衙差的請求,我們將軍萬不得已,百忙中抽出時間,帶著我們二十多個兄弟去了府衙。你將我們留在書房外麵,不多時就和將軍在書房裡爭吵起來!我們都聽到將軍大聲說,他和二十多位兄弟不能留在府衙保護你全家性命!必須到前線指揮!”
另一位軍漢也上前斥道“將軍說,殿州城門關閉後非常安全,大人不用擔心!也可給你留下五人,護衛府衙。”
又有一個軍漢上前道“後來,眼見暴雨將至,將軍要走,你卻留將軍喝杯茶,說是驅驅寒氣!哪知道,你竟然喪心病狂地在茶裡下了蒙汗藥!將軍當時就毒性發作,暈頭耷腦……”
“你看到我下毒了?還是有毒茶、毒杯證據?”沈浮冷笑道。
又一個軍漢揭發道“我們衝進去時,將軍怒吼,說你企圖乘機奪取將軍的印信!”
還有軍漢道“我們急忙給將軍潑了冷水,將軍這才清醒,暴怒中猛地踢了你胸口一腳,掙紮著帶領我們走了。我們本來被留下的五個人也痛恨不已,跟著將軍一起走了……”
“憑孔峰一家之言,你們就誣陷我下毒?難道你們將軍不是中午吃飯中了毒,正好到府衙才毒發,喝茶隻是碰巧……”
蘇瀾呆了。她隻聽裴興說,孔伯伯去了府衙,卻是入了虎口!
“血口噴人!”方寧勃然大怒道,“奉你之命,我全權負責殿州救災。當日午前,我去城外檢查百姓房屋情況,中午去龜岬,上船拜見了將軍,午飯是我和將軍一起吃的!你做了黑心爛肝的事情,居然還敢栽贓嫁禍他人!”
沈浮輕蔑一笑,大聲道“一麵之詞,沒有證據,便是官司打到金鑾殿,你也休奈我何!”
“你!”方寧氣結,憤憤道,“好一個探花郎,竟是口蜜腹劍、喪心病狂之徒!”
“難道我由得你潑糞不成!”書生翹楚竟然是個光棍無賴!
一個軍漢怒目而視,憤然道“要證據是麼?”說罷,猛地撲上前,一把撕開沈浮的衣襟,一道右腳軍靴踢中的烏印赫然印在沈浮的胸前!
“沈浮大人口才極好!本縣主十分佩服!不過,你蠅營狗苟,被叛君恩,欲害皇子,是為不忠!你自幼喪父,管家沈連是你親叔,待你如父,可你為了掩蓋生妻醜聞,不惜殺害叔父,斷尾求生,是為不孝!”看錦衣華服少年沈棟準備反駁,蘇瀾一指他的腦門,“如若不信,大可從京城請來仵作,開館驗屍,看看你家管家沈連死於何毒?”
沈棟目瞪口呆!
“還有,知道生妻醜聞真相後,立刻拋棄生妻,是為不仁!你下毒殘害朝廷命官,是為不義!”
“你敢汙蔑我父親,我娘是回了京城外祖家!”沈棟紅著小臉,眼含熱淚,極力否認。
“小兄弟,你不用去京城外祖家尋母,去滄州你家高陵莊園附近的尼姑庵尋找吧!”蘇瀾冷冷一笑,“那還是怕得罪你外祖才想出來的進退自如的妙計!”
眾人目瞪口呆,都說沈浮陰險惡毒。
沈浮搞不懂自己做的事情,為什麼這個小小女娃都一清二楚!聯想到自家夫妻、兄弟幾個下毒不成,反遭報複,不由得驚慌失措“魔鬼,你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