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荔一揮手,兩個侍女開了中庫門。四個小夥計抬著一口一丈見方的紅木箱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箱子放在了老太太腳邊。嶽嵩趕緊起身準備開箱。
這時,鄧荔的女兒吳芸和一個嶽家的仆婦匆匆走了過來。看到大家正在忙碌,兩人都站住腳,欲言又止。
鄧荔掃了女兒一眼。吳芸趕緊往後退了幾步。
鄧荔繼續介紹道“各位夫人,請看。”
嶽嵩慢慢開了箱子。隻見在袈裟紅絲綢的襯托下,一座半人高的七彩琉璃佛像坐在箱中,周圍塞滿了防摔防碎的刨花。
饒是青天白日,那彌勒佛像依然笑貌生輝,栩栩如生,佛光璀璨,令人動容。
老夫人不勝歡喜,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不住禱告。
趁此機會,唐氏皺著眉,對那個滿臉焦灼的仆婦小聲道“出了什麼事?”
“是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是指唐氏的嫡長子嶽鼐的嫡次子嶽商的媳婦羅氏。她娘家是臨汾最大的藥商,號稱藥王羅家。
羅氏懷有四個多月身孕,已經胎穩顯懷。不然,唐氏也不會讓她來這人多嘴雜的地方。
所以,一聽說羅氏有事,唐氏就急了。除了嶽鼐的嫡長子嶽晟的兩歲兒子嶽暉,羅氏肚子裡就是唐氏第二個嫡重孫了。也是老夫人第五代金孫孫。雖然嶽商和羅氏婚後已經搬離祖屋,但還是住在城內,每天都挺著肚子來給老太太、唐氏請安,很得她們喜歡。
雖然老太太一直在佛國神遊,但她耳聰目明,凡界俗音還是能夠聽到的。她也趕緊道“兒媳婦快去瞧瞧,彆是羅氏的孩子有什麼?我有嵩兒和吳夫人陪著就行。”吳夫人是指鄧荔。
可那仆婦為難道“還得請吳夫人去去才好。”
鄧荔十分詫異。嶽家羅少奶奶孕相不好,她躲都來不及,為何要去?正要婉拒,眼角卻掃到女兒吳芸衝她點頭又搖頭,心裡一怔,於是道“二少奶奶既然在我家不舒服,我當然得去看看。”說著使個眼神,吳芸趕緊走開回避了。
於是,老夫人在孫女陪同下繼續欣賞佛像,其他人則在仆婦的引導下,來到西邊一間首飾店鋪。
在店鋪一樓,鄧荔吃驚地看到,地上滿是丟棄、踩壞的金銀首飾。嶽家十幾個小姐、婆子、丫鬟都是鼻青臉腫,披頭散發,似乎剛剛撕扯了一番。其中還有號稱雲城第一美女的嶽婤,她的兩個異母妹妹嶽姌和嶽姮。旁邊還有唐氏的幾個弟媳、侄媳站乾岸兒看笑話。倒是陳綰、孔媛、孔娟三姐妹和幾個女服務員站在一旁,片葉不沾。鄧荔不由鬆了一口氣。
看見唐氏進來,小姐和婆子、丫鬟跪了一地,聲氣不敢出。
唐氏見到剛才還好好地坐在一處吃美食說笑話的小姐們如今這等模樣,自己最寵愛的孫女嶽婤、嶽姌和嶽姮也在其中,而且看樣子還是罪魁禍首,當下氣得差點暈厥。她黑著臉,咬牙切齒嗬斥道“丟人現眼,不成體統!還不快走,彆叫老太太瞧見生氣!”
說著,唐氏還用懇求的語氣道“毀壞的首飾我們照價賠償。不過,她們不能從正門出去,老太太若瞧見,隻怕……”教女不當,她這個當家主母難脫其罪。
鄧荔點頭道“放心。”趕緊親自打開一個隱蔽的偏門,讓小姐丫鬟走了出去。
偏門外是個小巷,小巷外麵是牲口院。穿過牲口院,就是西便門,就能離開貨棧。
這期間,陳綰、孔媛、孔娟三姐妹也悄悄避開了。
樓下的人全走空了。想到羅氏可能跟人乾架,動了胎氣,唐氏越發驚慌起來。
仆婦卻不出聲,引導著唐氏和鄧荔上了樓,進了一個房間,正是那名為“閨閣”的密室。
見到唐氏來了,嶽家婆姨和仆人全部跪下,隻有令狐公主和一個名叫賀蘭的女服務員和一個名叫珊瑚的少婦站著。
珊瑚是鄧荔的夫君吳迪的親弟弟、也是鄧荔的小叔子吳騅的媳婦,也是鄧荔的妯娌。吳騅為哥嫂的八合貨棧忙碌,珊瑚去年秋天也帶著一兒一女從堆福來到雲城。珊瑚是殿州附近的均州的鄉紳之女,識文斷字,能寫會算,鄧荔就請這個妯娌做了女賬房。
看到鄧荔,珊瑚和賀蘭也跪了下去。不過,她們從容不迫,麵不改色。鄧荔稍稍放下心來。這說明,不是她們惹的禍。
唐氏掃了眾人一眼,發現自己的長孫嶽晟的媳婦馬氏、次孫嶽商的媳婦羅氏和各自的婆子、丫鬟都跪在地上,形容極其羞愧狼狽。
唐氏畢竟是當家主母,立刻明白中間有事。一個眼鋒掃去,丫鬟、仆婦紛紛起身,恭恭敬敬,無聲無息地退到樓下。
“說,怎麼回事?”唐氏厲聲道,“馬氏,你是大嫂,你先說。”
馬氏帶著哭腔道“母親,媳婦當時不在現場,不敢置喙……弟妹派人來稟告,媳婦這才趕來……沒想到,婤兒、姌兒、姮兒妹妹為了爭搶一副頭麵打了起來,都是我這做大嫂的不好……而弟妹又被八合貨棧的服務員和賬房糾纏。媳婦怕弟妹的胎兒出現意外,就避到了這閨閣……聽弟妹說,是八合貨棧這位賬房和女服務員,汙蔑弟媳拿著假的付款小票憑證,來訛詐價值萬兩的一套珍珠頭麵!”她頓了頓,又道,“媳婦雖未親眼見到,卻相信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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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氏結結巴巴地說著。她非常委屈有木有?剛才她被乳娘靳婆子拉到一邊,說些有的沒的,弄得她既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於是讓靳婆子悄悄找到上次向她們介紹過象牙鬼臉香球的女服務員,結果得到證實,確實,那個係著紫色絲絛的象牙鬼臉香球被自己的公公給買走了!
女服務員還說“因為是男客,所以我喚一個小夥計來接待的。我還奇怪,一個大老爺們,怎麼買女人的玩意。不過,後來聽說,這位嶽爺是要送給某個大人的女眷……”
撒謊!以前公公嶽鼐也曾給達官貴人送禮,每次都是拿著單子拿著銀票,交給她去備辦。因為四個婆婆都已病死,這些事情,公公自然要交給她去辦!
可這象牙鬼臉香球到底是咋回事?到現在,馬氏的腦袋仍嗡嗡亂響,仿佛住了一窩馬蜂;腦仁疼得,仿佛有個小人拿著錘子在使勁地敲打。
唐氏聽了,立刻柳眉倒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對鄧荔嗬斥道“吳夫人,八合貨棧竟敢汙蔑我們嶽家?”
鄧荔的心臟頓時漏掉了半拍。不過,看賀蘭和珊瑚從容自如的樣子,她鎮定了,她選擇相信自己的人。
“馬大少奶奶請慎言。”鄧荔上前一步道,“夫人,八合貨棧賬房和服務員是否汙蔑羅二少奶奶,我們正好三人對六麵,詢問清楚再做定論也不遲。”
唐氏怒道“吳夫人得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嶽家嫡次孫媳婦,臨汾藥王羅家的嫡長女,絕對不會訛詐你們區區萬兩銀子!”
這麼霸道,誰給的底氣?
“夫人,若是我們的錯,八合貨棧必定上門賠禮道歉,還會賠償兩倍於珍珠頭麵的銀兩。”鄧荔一笑,“可如果不是我們的錯,夫人該給我們一個什麼說法?”
“我說了,絕對不是我們嶽家的錯!嶽家可沒有如此眼皮子淺的人!便是奴才也沒有!”唐氏壓著嗓子,斬釘截鐵地道。
聽了唐氏的話,羅氏的身子微微一晃,但她很快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