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釣池邊,看熱鬨的人都散去,跳河的少年不是彆人,正是宗隱。
旁邊又氣又哭的婦人是他的母親渾漁娘。
宗隱見嚇唬到了母親,賭氣問“你們還逼不逼我了?要是再逼我,我就不是躲到西城讓你這麼容易找到了,哼!”
渾漁娘恨地捶打兒郎一下。
宗隱接下來的話更混賬“到時我也不會在鬨市裡跳河,我半夜找個小井,鬥朝下跳進去,救上來也是死透的我!”
“讓你亂說、再亂說!還嫌不夠丟人,跟我回家去!”渾漁娘見兒郎梗著脖子不動,緩了語氣斥道“你不回家怎麼商議提親的事?平城姓尉的女郎多了,媒人走錯門怎麼辦?”
距離幾個州境去提親,對小富的宗家來說極為麻煩,因為洛陽縣的媒吏總共就幾個,給雙倍的雇價,媒吏也不可能拋下公務去那麼遠的平城。
媒吏有經驗,給宗家出了個主意,讓宗家請個能說會道的私媒,和宗家一個信得過的親戚,帶上洛陽署開的路引一起去平城,到達平城後,在平城署請一位媒吏,這也算尊重女家的正式提親。
十月十八,宗家請好媒婦上路時,平城的小學館接近開學了。
西城的白馬街,“白馬”二字出自詩經《頌》的《有客》一詩。白馬街除了經營珍寶、茶茗出名,還有吐穀渾、於闐、龜茲、桑羅伏等西域小國、小族的商品,無論氈、皮、布、首飾,顏色大多豔麗。
白馬街既南來北往著不計其數的貨郎,也有經營數十年的七寶館閣,所謂“七寶”,是指金、銀、瑪瑙等貴重之物。當然了,這些大店肆全是北地鮮卑權貴的產業,那些胡商夷人再具財富,也無法在白馬街買下哪怕很小的固定店肆。
“承敬館”是最有名的七寶館閣之一,主人是尉茂的父親尉彝。此館二層的觀賞台上,圍坐著四位貴婦,分彆是尉茂的母親陸蘿,陸蘿的妹妹陸莪,崔尚的母親盧耕南,崔尚的姑母崔弗。
崔弗是鄭學館學子鄭遵之母。
尉茂、崔尚、鄭遵三少年在觀賞台一角另據筵席,長輩在場,三少年都少說話,時不時聽清楚長輩問話,好立刻回答。
今天白馬街有文具大集,來遊逛的幾乎都是儒士學子,快要開學了,越是紈絝學渣越愛集文具,商販各個鉚足了勁,要價聲、還價聲此起彼伏,陸蘿、崔弗幾人透過欄杆瞧,話題自然而然轉向了學業方麵。
崔弗問陸蘿“阿茂年底就去洛陽,可給他找好了學館?”
“家裡好幾個念書的族人都在洛陽,茂兒去了後,由他們單獨教茂兒,跟在學館念是一樣的。我聽說崔學館的訓義學舍有遷去洛陽的想法,準信還是訛傳?”
此事隻有盧耕南知曉,她點下頭“不過得等詩經的《雅》部學完。”
盧耕南對崔弗說“我知道你們不去洛陽,但是可以讓遵兒參加訓義學舍明年的遠途遊曆,他們遊曆途中會把《頌》部全講解完。”
陸蘿可惜道“哎呀,這麼好的事,茂兒隻能錯過了。我聽茂兒說,訓義學舍的主講夫子是魯縣名儒孔文中啊,孔夫子也跟去洛陽?”
盧耕南“是,到了洛陽後,訓義學舍再開一門學術《爾雅》,由孔夫子講。《詩經》學的傳授,則由孔師的三位嫡傳弟子各開辟講學精舍,孔師不會再收詩學門徒。”
陸蘿“三位嫡傳弟子?都是誰家孩子?多大年齡?”
“大弟子孔毨,是孔文中的族侄,二弟子是尚兒的從弟崔致,尚書左丞之弟。”盧耕南笑著指下尉茂,“三弟子是女郎,叫尉窈,跟你家茂兒在同個學舍。”
陸蘿欣喜不已“尉、窈?我們尉族的女郎?那她父親是……”
尉茂搶在幾位姨之前說“是尉駰夫子,在咱們尉族大學館教《禮》經。”
“哦。”陸蘿認真想了想,想起來了,她搖頭,非可惜尉窈的出身,而是真心感慨“我這人啊,就佩服認學的女郎,出身差一些怕什麼,隻要學得夠好,就一定能在這世上憑自己本事立住!”
尉茂麵無表情,在旁人看來,仿佛他和尉窈是最普通的同門。因為尉茂很清楚,阿母要是知道他喜歡尉窈,那尉窈所有的優點全會成為讓阿母不愉快的缺點!
可是他的沉穩在看見了尉窈的身影後,裝不下去了,麵上想多忍,心裡的衝動就成倍地撕扯他!
他心口就跟猛生出棵荊棘樹一樣,枝枝椏椏毫無章法的刺他,他站起,向阿母幾人揖禮“我同門在街上,我過去見一下。”
崔尚早坐煩了,匆匆行禮,拽著小老翁似的鄭遵下樓,一起跟尉茂紮進熱鬨街麵。
孩子們離開了,陸蘿幾人說話逐漸放開,她四人相交多年,早年間陸莪還救過盧耕南、崔弗,所以談笑間沒什麼可遮掩的。
“你們不知我的愁,原本我和夫君是想再晚些把茂兒接去洛陽的,可這孩子沒跟我們說,就認元刺史為義父了,我不是說元刺史不好,但這種事怎麼能聽孩子的呢?”
陸莪給盧、崔二人解釋“我也才知道。唉,阿茂脾氣怪,到現在和我也不親,我要是不找他,他都不記得有我這個姨母。”
她轉而數落長姊“他小時候你們就不該總打他!現在想想,頂多上房揭瓦,往井裡撒尿,割牛尾巴啥的,讓他鬨騰去唄,你看現在,不照樣認真學詩,我聽說騎馬射箭都不錯呢。”
崔弗笑“這就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放任孩子是錯,管多了也錯。”
盧耕南“其實要學會做人、做事的不隻是孩子,我們也得學會做好父母。”
陸蘿“你們說,阿豹、阿瑾這麼懂事,都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怎麼阿茂如此淘氣!這些天我琢磨,阿茂性格怪,不怨他,應該怨我,我懷上他時,正好得了風寒,病了好久,那時不知道啊,喝過好多劑風寒藥呢。是藥三分毒,把我寶貝孩兒的腦瓜子熏著了。”
陸莪“撲哧”一笑“得了吧,要怨也是怨姊夫,你得了風寒,他還不老實。”
陸蘿為自己夫君說話“不是想著發發汗,好得快嘛。”
崔弗製止“彆說了!幸好孩子們都下樓了,聽聽你倆說些啥,不嫌臊得慌。”
盧耕南指著筆具攤前幾個學童說“看,那個紅襦、綠裙的就是尉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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