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茂兄弟三人回到宜年裡,與二位皇子的隊伍相遇,兄弟仨揖禮避讓,尉茂問“那位就是清河王?”
尉豹“對,他旁邊的我也沒見過,不知是哪位皇室子。”
尉謹猜測“可能是未封王的元恌。都說元恌體弱易生病,三弟以後要是遇到他,千萬彆和這位七王起衝突。”
“是。”
不是尉茂變聽話了,因他在城外和人打架,連累兩位兄長全受了傷,這才兄長說啥他應啥。
進府宅時,尉豹詢問門僮“這幾天我父親可歸家?”
“侍郎沒有回府,有讓人捎信給主母。”
尉豹看向三弟笑,不用猜,信裡一定儘是囑咐三弟勤射獵、多讀書的話。兄弟幾個進入後宅,陸蘿正在吩咐仆役擺放院中盆景,尉茂看見盆栽全換成了他喜愛的石榴樹,終於有了笑模樣,從一名仆役手中奪過噴壺澆樹。
陸蘿“哎喲”一聲,問“打架了?”
尉豹、尉謹都笑,一個說“母親放心,我們打贏了”,一個說“跟三弟出門就是好,可算痛快打場架了”。
陸蘿說道“小打小鬨無妨,京城這情況你們該知道,莫惹上不該惹的,也彆仗勢欺負庶民,知道麼?尉茂——”
“知道了,阿母放心。”尉茂回身答應,繼續澆石榴樹。
陸蘿囑咐長子“你去鬆林彆院一趟,問陸管事這個月要見哪些門附,你阿父暫時回不來,正好,你該學學做事了。”
尉豹欣喜離去。
然後陸蘿問次子尉謹“說說,在哪打的架,因何打起來?”
“今天上午我們離開閱武場,想帶三弟去遊覽邙山,路上遇見一隊要去邙山打獵的武士,他們主動和我們交談的,姓賀,住北城聞義裡,據他們自己說,才搬來洛陽不長時間,原先住武川鎮。”
“賀家這夥人也在閱武場觀看過羽林勇士練習擲戟拋刀,便吹說在武川鎮,鎮兵會的是搏命的真功夫,從來不耍這種拋刀的花樣把式。”
“三弟聽不慣,斥責他們……那也該鎮兵以本領為傲!你們上過戰場麼?和敵人搏過命麼?什麼都沒做過就厚顏無恥貶低羽林勇士,乍聽以為你們為鎮兵揚不平,實則是為鎮兵招災!”
“然後就打起來了。”
“母親,我知道三弟不僅去過武川鎮,還去過更遠的浚稽山,三弟還參加過真正的兵演呢,他甚至差點在兵演裡喪命!一次驚心動魄的經曆,勝過數年安逸環境的成長,母親,我想外出遊曆,我想看看司州之外、大城之外的百姓是怎樣生活的!”
“我想知道這世間的辛苦,到底有多辛苦!請母親成全孩兒的誌願吧!倘若繼續安逸下去,孩兒怕僅存的這點膽氣也沒有了。”
尉茂過來,拍著二兄肩膀鼓勵“兒郎就該敢於闖蕩!”
陸蘿一腳把尉茂蹬個趔趄,罵“兒郎、兒郎、兒郎,仿佛多個壺嘴就能把天戳破一樣!沒有我生你們,你們兄弟現在還是三縷屁呢!”
尉豹急著學做事,匆匆至鬆林彆院又匆匆離開。他沒走多會兒,尉窈一家人回來了。
今天時間緊,沒選中屋宅,和牙儈定好了後日再去看房。
次日下午,尉窈想起那天遇見的恌小童,就和阿父阿母建議去果園遊憩。鳥語花香委實令人神清氣爽,鋪上氈席,尉駰夫妻倆童心起,在附近揀掉落的果子,尉窈則徐徐出聲背誦文章。
元恌來了,隔著老遠看見尉窈後,囑咐武士都停在原地,不許再跟著他。
“你也在學習?”元恌給尉窈看他手裡的詩章,問“這首詩你學過麼?”
尉窈看清是《邶風》篇的《擊鼓》,說道“學過。”
元恌“這首詩《序》的解釋好複雜,昨天夫子講了兩遍,我裝著聽懂了,可是我沒聽懂。你能給我講講嗎?慢些講,很慢很慢地講,或許我就能聽懂了。”
尉窈笑著點頭,講道“《序》釋裡講述了宋殤公即位時期發生的事,這段解釋提到了一段古籍記載,古籍是什麼名,你知道嗎?”
元恌“這個我知道,叫《春秋傳》,是古人對《春秋》補充、引申所作。”
“那夫子跟你說這段記載出自哪部《春秋傳》了麼?”
“沒有。”
“出自《左氏春秋》,也叫《左傳》。我現在把這段記載用白話故事講給你聽。”
“好啊好啊。”元恌高興地鼓掌,他最願意聽故事了。
尉窈先在地上畫若乾圈,在圓圈裡分彆寫“魯、衛、宋、鄭”等諸侯國之名,用樹棍點著代表“魯國”的圓圈,開始娓娓講述“話說魯隱公四年的春天,這一年也是衛桓公十六年,這年的春季二月,衛桓公的弟弟州籲謀害了衛桓公,自己當上了國君,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從此掀開了衛國弑君上位的惡習。”
“你看《序》言的第一句‘《擊鼓》,怨州籲也’,民眾為什麼怨州籲?一怨州籲弑君,二怨州籲以暴戾治國。我們再講回《春秋傳》記載,原本魯隱公和宋殤公……”
一個時辰,在尉窈繪聲繪色的故事講述裡過去。元恌終於捋順了此詩《序》的解析和隱藏含義。一竅通,百竅開,他再讀《擊鼓》詩句,之前不理解的情感如山徑之蹊,章句間豁然而通!
“窈學子,原來你真的學得很好,你比我們夫子還厲害!”
尉窈連忙擺手“不敢不敢,我隻是恰好找到教你的方法。”
她在地上畫一個水罐和一個澆花壺,罐腹比壺腹圓大雙倍,再在罐、壺中間的下方位置畫一根禾苗。
尉窈給這孩子解釋“把罐譬喻為你的夫子,禾苗譬喻為你,花壺譬喻為我。你看,夫子盛裝的知識遠多於我,但他澆(教)你時,如泄洪般狂倒,你一下子接受不了那麼多,被衝得東倒西歪,連哪些知識是要點都分不清,當然難記住了。而我教你時,嘻,點滴浸潤,雖然一個時辰隻講這麼一點,但你全記住了。”
“你今天記一點,明天記一點,一個月加起來的話,並不少啊!”
元恌激動不已“是呢,而且你講得十分有趣,我聽著不發困。”
“講學的目的,不就是讓聽講者能懂,並且願意繼續聽講嗎?”尉窈也眉開眼笑。
元恌回府後,把下午所學寫出筆記,附上大水罐、小花壺、小禾苗,交給武士送往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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