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風彪悍的鎮魂關,殺人都不是稀罕事,更彆提打架,薛毒蟲揍了新來的配隸軍,嚇得銳字營都統都不敢放屁,傳來傳去,幾天後煙消雲散,在百姓看來,遠不如半月前那頓燙牛肉令人回味無窮。
養傷期間,李桃歌不停練槍,舉槍的時辰逐漸增加,膀子也有了氣力。
那些潑皮下手很重,可李桃歌半天就下了炕,或許是三千裡流放磨練了筋骨,查驗下來,都是皮外傷,伍長老孟稱讚他是怪胎,看起來文文弱弱,長著大姑娘一樣的臉蛋,比起營裡最壯碩的牛井都抗揍。
這日一早,李桃歌牽馬出了大營。
他要去做一筆生意。
鎮魂關東北二十裡處,有一鬆林。
所謂草木秋死,鬆柏獨在。
這片鬆林常年墨綠,生機盎然,本是處清幽之地,十幾年前驃月鐵騎入關,坑殺大寧百姓無數,將許多屍骨埋到了鬆林,成了亂葬崗。
即便是三伏天,鬆林也是陰氣襲人,穿著單衣薄衫進入,會被凍出病。一到深夜,林中會有鬼火閃爍和哀嚎陣陣,百姓說,那是投不了胎的冤魂在作祟。
按理說,凡是樹林,會有大量鳥獸棲息,可這片鬆林一隻鳥兒都看不到,一隻野獸的蹤跡都沒有,邪門得很。
傳來傳去,鬆林便成了鬼林,鎮魂關的禁忌,鬼林是其中之一。
李桃歌催馬來到鬆林,馬蹄踏在綿密鬆針,沙沙作響,在靜謐無聲的林中令人心悸。
林邊有河,河畔有屋。
順著河邊溜達一陣,巨石擋住了去路,李桃歌看到上麵端坐的一襲青袍,心中稍安,翻身下馬,快走幾步,衝背影行禮,輕聲道“見過青姨。”
女人長發如瀑,擋住了令人浮想聯翩的柳腰,聽到有人來,她紋絲不動道“有幾日沒見到你了,近來忙?”
音色低沉空靈。
兩人相識於半月之前,那是李桃歌初次去城郊騎馬歸來,見到路邊美婦搖手,上前一探究竟,經過攀談,美婦自稱來沙洲尋人,誤打誤撞到了鎮魂關,因不喜喧鬨,想在鬆林定居一段時日,見到李桃歌有馬,又是邊軍,於是想請他代勞采買日常所需,當然也不會白白使喚,一兩銀子可給五文錢好處。
李桃歌一琢磨,馬兒吃草料不用花錢,辛苦一趟便能賺到幾兩豬油,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於是滿口答應下來。
之前跑了一趟,美婦青姨不僅給了他應得的十文錢,還賞了五文,可把李桃歌美的夠嗆。
親手賺到銀子的滋味,是他長這麼大以來,唯一品嘗到的樂事。
所以更加樂此不疲,期待鬆林的下一次之約。
聽到青姨問話,縱然李桃歌不太愛麵子,凡事也都不掛在心上,頓時臉一紅。
挨揍畢竟不是好事,尤其在女人麵前親口提及,多傷尊嚴,支支吾吾道“嗯……營裡新添了軍馬,從南邊來的,吃不慣,住不慣,下了大雪後凍倒了少半,需要費心照料,於是遲來了幾天。”
青姨略微側過頭,狐疑道“北馬毛長,南馬毛短,貿然拉到冰天雪地裡,沒凍死就不錯了,誰出的餿主意,把南方的馬調到西陲?簡直是胡鬨。”
李桃歌搖頭道“可能是都護府或者三省六部的大人們吧,至於是兵部還是吏部,那就說不準了,我不懂那些。”
青袍帶有笑意說道“你隻懂你管著馬,都統管著你,將軍管著都統,再往上,就稀裡糊塗了,對嗎?”
李桃歌輕聲道“我出生在村子裡,爹娘都是莊稼人,朝廷裡的規矩,確實不懂。”
逢人隻說三分話,這是蕭文睿教給他的警世名言,對於才認識不久的陌路人,他才不會掏心掏肺。
“怪不得。”青姨說道“稻粱雖可戀,須誌在冥鴻。你如今身在西疆,也要多留意朝廷大事,喂一年的馬,未必會喂一輩子馬,生如螻蟻,當有鴻鵠之誌,萬一你以後官運亨通,官拜大將軍呢。”
李桃歌有個優點,聽勸,不管是誰的話,都能聽得進去,青姨不像是普通百姓,索性將聽明白的和聽不明白的,一並記在心中,行禮道“多謝青姨解惑,我知道了。”
被喚做青姨的女子轉過頭,肌膚潔白如玉,眼眸如深潭,五官秀麗,不是那種傾國傾城的美色,勝在端莊出塵。看年紀不過三十左右,有閱曆的男人,清楚正值少婦“妙”齡,不是青春美妙的妙,而是妙不可言的妙。
凝視李桃歌帶有淤青的麵頰,幾息後,青姨搖頭笑了笑,柔聲道“男子漢大丈夫,要說實話,養傷就是養傷,休要扯謊騙人。”
李桃歌赧顏一笑,吭哧道“養傷是真的,伺候馬也是真的,我真沒有說謊,隻是專門挑不丟臉的說。”
青姨會心一笑,瞬間明豔動人,“打架打輸了,有什麼丟臉的,撒謊騙人,戳穿後比挨打還丟臉,好在你話隻說了一半,且不算騙人吧。”
李桃歌頻頻點頭應和,嘿嘿笑道“那是,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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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姨含笑道“西軍鎮守邊關多年,常跟蠻子鐵騎廝殺,養成了驍勇堅悍的軍紀。沒仗打,閒的難受,於是自己人跟自己人就打起來了,我猜的可對?”
剛答應完人家不能撒謊,怎麼好意思言而無信,李桃歌撓了撓頭,為難道“不是他們打的,是……是被城裡潑皮打的。”
青姨娥眉微蹙,自言自語道“堂堂邊軍,竟然在自己地盤被潑皮給揍了?難不成西軍都是酒囊飯袋,專挑老實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