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秀兒哭訴著那隻大鵝養了十年,是她從小的玩伴,不吃行不行?
張燕雲卻執意解饞,來到草屋,親手拎起菜刀,剁了大鵝脖子,拔毛取出內臟,砍成幾十塊,放入調料丟進鍋裡。
見到朋友慘死,俞秀兒蹲在大鍋旁邊,哭的梨花帶雨,張燕雲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跟陸丙喝著保寧特產桂花釀,兩人談笑風生,對小丫頭置之不理。
陸丙不談政事,張燕雲也不接茬,兩人聊著保寧都護府十三州九十六縣風情,陸丙是名稱職的副都護,對於人口土地財政如數家珍,張燕雲隨便提一處州縣,陸丙都能對答如流,並且能將本地千百年曆史講解一番,讓張燕雲不禁對他另眼相看。
大鵝上桌,香氣令人食欲大動,張燕雲啃著鵝腿,朝哭啼啼的俞秀兒問道“不嘗嘗你朋友的味道嗎?”
俞秀兒哭的更凶了,水漬順著臉頰,吧噠吧噠掉落在地,不知是眼淚還是口水。
張燕雲走過去,蹲下身,大口啃著鵝腿,正色道“知道我為何要吃你的大鵝嗎?”
對於這名救了父親的恩人,俞秀兒心緒複雜,望著油汪汪的鵝腿,癟嘴道“你想吃就吃,我不哭了。”
張燕雲一本正經說道“之所以吃掉大鵝,一來我對你恩情太大,吃了你的夥計,以後再也不用惦記還我人情,咱們倆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誰也不欠誰。二來世道艱難,一生之中不可能順風順水,凡事有得必有失,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要以平靜待之,用一隻鵝教你處世道理,這學費花的並不冤枉。”
俞秀兒似懂非懂,眼眸儘是迷惑。
“聽不懂,暫時記著,總有會懂的一天。給你爹說,最好把祖宅賣掉,去彆的都護府討生活,我和陸大人都有仇家,說不準會找你們撒氣,防小人不防君子,謹慎點沒錯。”
張燕雲站起身,走了幾步又轉過頭,輕笑道“給你留了鵝肉,記得給好朋友告個彆,趁熱吃,挺香的。”
一行人走出草屋,隻留下半鍋鵝肉和懵懂無知的少女。
張燕雲伸著懶腰,望著碧雲豔陽,咧嘴笑道“陸都護,你迎我三百裡,我請你吃頓鵝肉,咱倆兩清了吧?”
陸丙撚著白須微笑道“雲帥快人快語,果然不喜歡欠人情。”
張燕雲笑道“咱倆萍水相逢,總不至於叫我幫你對付宮子謙吧?惹他等於激怒瑞王,自己幾斤幾兩,心裡有數,不夠和王爺掰腕子,陸大人還是安安穩穩當好副都護,守住一個穩字,或許能夠穩中求勝。”
陸丙坦蕩道“我接雲帥,完全是心生仰慕,大寧兵戈百年來,加起來打得勝仗,不如雲帥五年之功,可惜老朽年邁體弱,否則定然跟隨雲帥征討四方。”
張燕雲摳著耳朵說道“好聽話聽得都起繭子了,陸大人還是道明來意吧,準備把我接去都護府,不是要拉幫結派對付瑞王嗎?我是武將,是粗人,能夠打勝仗,靠的就是猜忌和小心眼,陸大人不把話挑明,咱可沒辦法做朋友。”
陸丙欲言又止,糾結了片刻,最終低聲道“都護府裡藏有雲帥想找的人。”
張燕雲好奇哦了一聲,拽了根草剔牙,緩緩說道“根據斥候傳來的消息,我要找的人,似乎已經去往皇城了,陸大人突然說他藏在都護府,似乎沒安好心吧?”
陸丙輕聲道“是真是假,雲帥一去便知。”
張燕雲大袖一揮,負手走在壟溝,由於步伐不穩,導致搖搖晃晃,隨口說道“左邊是河,掉下去濕了衣裳,右邊是灌溉好的田地,踩進去會崴腳泥,陸大人,如果是你,會選擇往哪裡摔?”
陸丙宦海浮沉多年,又怎會聽不懂話中隱晦,於是如實說道“徑直走過去,如果真要摔,那就朝後倒,起碼屁股肉多,摔了也不疼,衣裳隻是沾些浮土而已。”
張燕雲狡黠笑道“相識大半天,陸大人說了千百句,就這句實在。句離是皇後的人,皇後又和瑞王不對付,即便他真的藏在都護府,該頭疼的不是我。他刺傷了李相獨子,該找他晦氣的是八大世家,你不如把消息送進皇城,看看李相如何應對。”
禍水東引,置身事外,熟讀兵法的張燕雲,遇到看不透的陷阱,暫且先把自己撇出去。
陸丙抱拳道“既然如此,老朽不再強求,若是刺客離開都護府,我會派人給雲帥送信。”
“有勞陸大人了。”
張燕雲抱拳還禮道“山高路遠,不必再送。”
兩人分道揚鑣。
張燕雲回到馬車旁,巫馬樂沉聲道“斥候明明說句離離開了保寧都護府,去了永寧城,這老家夥竟敢說藏在都護府,分明是想引發雲帥和瑞王矛盾。”
“沒那麼簡單。”
張燕雲拍著毛色油亮的駿馬馬背,高深莫測笑道“我這過河卒,是朝中另類,不屬於任何朋黨,隻聽命於聖人,說好聽點是紅人,說不好聽是孤臣。他們想拉攏我,又不敢表現的太過分,有聰明的家夥,乾脆把我變成敵人的敵人,這樣一來,就能順水推舟跑到他們陣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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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馬樂詢問道“回到永寧城,你想好要和誰拉幫結派了嗎?”
張燕雲搖頭道“暫時沒想好,聖人和諸位大臣的麵都沒見過,哪那麼容易站隊。不過馮吉祥,杜斯通,瑞王,分彆給我寫了親筆書信,信裡都是官場奉承,看了幾眼就沒興趣。”
巫馬樂疑惑道“按理說,李白垚執掌六部,應該給你寫信以示嘉獎。”
張燕雲自嘲一笑道“八大家族的骨頭,沒那麼軟,一個三品武將而已,用不著上趕著溜須拍馬。”
巫馬樂將他扶上馬車,底氣十足道“現在是三品武將,回到皇城那就未必了。”
張燕雲古怪笑道“咱們李相可不是凡夫俗子,聖人都敢頂撞,會怕我一個張燕雲?”
一名騎兵穿過重甲包圍,策馬來到二人旁邊,矯健下馬,將信箋遞到張燕雲麵前。
粗略看完書信,張燕雲將信甩給巫馬樂,大笑道“說李相李相到,難道開了天眼不成。”
巫馬樂一個字一個字看完,皺眉道“這信是以尚書省名義寫的,句句都是官文,根本沒提過他的兒子。”
張燕雲感慨道“即便是庶子,也不該當阿貓阿狗養著,十六歲替父流放三千裡,放到荒蕪的邊疆不聞不問,數次血染沙場,到頭來信都沒寫過一封,這麼狠心的爹,還是第一次見。”
“養狗都沒這麼個養法,八大家族果然名不虛傳。”
巫馬樂明褒暗貶一句,豎起耳朵,朝馬車裡探去,驚愕道“沒有了氣機,該不會是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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