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色黯然,聲音,僅僅是兩人能聽到,這一句對不起,蒼白無力,他自己都能感覺到。
“對不起?”
她笑意加深,搖搖頭,“你沒對不起我,當年是我妄為無知,換做如今,做不出來那樣的事了,倒是擾了你三年,是我說一句對不起才是。”
她這一句話,連一個停頓都叫他刺痛,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碾壓過一般痛楚莫名,他長久不語,隻看著她。
七姑娘便端了一杯茶,慢慢地飲著,在商場縱橫這麼多年,早把心思內斂煉得出神入化,臉上隻含著得體禮貌的淺笑,扒皮拆骨,也尋不到半分的傷心難受。
“恨我嗎?”
他很久很久,才啞聲問道。
七姑娘真誠地道“我要多謝你,你教會了我,男女之情,不過是塵世間虛妄的一場夢,夢醒了,才能腳踏實地,我如今很好,不拘於內院之中,天地任我縱橫。”
他收回癡癡的眸光,言不由衷地道“那很好,很好。”
“還有事嗎?”
她問,抬頭瞧了瞧月色,“不早了,我還有些賬要看。”
言下之意,逐客令下了。
湯陽卻不願意走,多呆一會改變不了什麼,但,他就想多呆一會兒。
“我能再問你兩句嗎?”
湯陽看著她,問道。
七姑娘笑笑,“自然可以,相識一場,你我又不曾結怨,若你早些派人下帖子,我定會叫人給你擺下酒菜,和你同飲幾杯,追溯一下年少輕狂的往事。”
湯陽澀然,“你這些年,回過京城嗎?”
“每年都回來。”
她說。
“我一直以為你死了,現在你沒死,我很高興。”
她輕歎,眸色竟是有些悲憫,“若知道你在乎,我定會派人告訴你一聲我還活著,免你心懷愧疚,負罪度日,隻是當時見你走得決然,我便認為,你大概也不在乎我的死活,因而想著說與不說,都不要緊。”
他心頭一滯,望著她溫和的臉,哪裡還能尋到昔日魯莽少女流於麵上的愛恨悲喜?
他不知道可以說什麼,一句對不起太無力了。
沉默良久,她依舊在耐心地等他說,但他終究說不出來任何一句話,隻能慢慢地站起來,深深地看她一眼,拱手施禮,“告辭!”
她福身還禮,“不送!”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地離開了亭子,在下人的引路之下,一路出府而去。
亭子裡的淡柔的燈光,照在七姑娘的臉上,她坐下來,還一如方才的坐姿,定定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那幽光照影的回廊,寧靜雋永,卻不料,倏地蕩出來一張凶惡的臉。
她整個一震,大刺刺的笑容在臉上揚起,“娘,這麼晚不睡覺,聽牆角呢?”
定國夫人拄著拐杖大步前來,臉色凶惡,瞪著她,“就是他?”
“你一個老太太,安心養老含飴弄孫就是,管得真寬!”
七姑娘站起來伸手扶她。
定國夫人一巴打落她的手,惡狠狠地問“不要跟我嬉皮笑臉的,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