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
建章宮四下寂靜,隻能聽到水開的咕嘟咕嘟聲音,一個長方茶幾上擺放著茶具,一旁的香爐中散發出淡淡的香氣,林相然無心其他隻是低頭著沉穩的烹著茶。
見水沸騰,她不慌不忙的拿起茶夾捏起旁邊茶罐內的茶葉,一點點放入琉璃花鳥玻璃茶盞中,又提起銅壺一遍遍醒茶。
寒風入幃,拂滅窗前一支伶仃白燭。內寢裡,慕洛塵伏在紫檀案幾前忘我的批閱奏章,白思音則站在一旁那素指芊芊一點點研磨著硯裡的金墨。
“累了一天也不回未央宮安寢,非要陪著。”慕洛塵頭也不抬,聲音卻透出些許關心。
白思音本就低著的頭輕抬起,微微一笑:“臣妾願多陪三郎一會。”
慕洛塵在奏章上落下最後一筆,不緊不慢的放下手中的毛筆,抬起眼眸注視著她低聲道:“那今夜就彆走了。”
白思音停下手上的動作將墨放下,眼含笑意點了點頭。林相然此時手捧茶盤緩緩而入,站定原地俯身一禮走上前去,白思音從托盤上端起玻璃建盞杯遞了過去:“聖上,歇會兒喝杯茶。”
慕落塵接過建盞看向杯中,君山銀針湯色杏黃明淨,一根根豎於杯底,宛如群筍出土。間有小氣光點綴芽尖,恰似雀舌含珠,一起一落,水光芽影,渾然一體在透明的玻璃杯中令人賞心悅目,細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麵而來。
“金鑲玉色塵心去,川迥洞庭好月來。要想烹好此茶還得多費功夫。”慕洛塵放在唇邊細細抿了一口,抬起頭看向林相然平靜道。
“奴婢技藝不精,聖上恕罪!”林相然淺身一禮。
白思音站在一旁默默看著淡笑道:“聖上,時辰不早了!該安寢了!”
慕洛塵點了點頭起身,從門外進來四名隨侍宮婢,林相然走上前去手捧放有寢衣的托盤走了過去站在一旁。
白思音親自伺候慕洛塵褪去他身上的衣衫,交給一旁蕊心的手中。
慕洛塵張開雙臂,眉宇忽然凝固低聲問道:“清寧宮那邊是什麼情況?”
白思音停下解開結扣的手,抬頭淡淡一笑輕聲道:“三郎,您怎得才想起寧妃妹妹。”
手上又恢複了動作,將他最後一件褪去後,拿來林相然手中的玄黑色寢衣為其穿上又道:“入秋之時,清寧宮的知墨就來回稟寧妃不大安康,您知道的她從來體弱感染了風寒,來上林苑的前幾日臣妾已經免了妹妹的晨昏定省。”
慕洛塵聽後眉頭緊蹙,肉眼可見的擔心起來,白思音為他穿好寢衣,這才繼續道:“臣妾不知三郎跟寧妹妹發生了什麼事,可寧妹妹對您的心臣妾都看在眼裡。她為了不擾您煩心,寧願避寵從不惹事。她那時為了腹中的皇十一子,即使生病也滴藥未進,一路走來寧妹妹對您的心有目共睹,日月可鑒。如今她獨自在清寧宮守著和您的十一皇子閉門不出安分守己的過日子,您還為了陳良娣,故意加以冷落。寧妹妹得多傷心啊!”
“她自找的!前前後後朕多次去清寧宮探望,她不是冷淡疏遠,要不就避而不見。自從誕育皇十一子後,性格越發古怪起來。誰知道她心裡現在到底還有沒有朕!無需多說晾一晾她也好,讓彼此都想一想。”慕洛塵雖這麼說內心已經有了一絲絲心疼,說罷犀利的眼眸看了眼旁邊的林相然。
林相然知其意思知道二人將要安寢,後退兩步放下幔帳退了下去。蕊心見白思音使的一個眼神,也帶領其他婢女緩緩退了出去。
見屋內隻剩二人,白思音輕挪幾步雙手環住他的腰身,頭靠在他的胸膛柔聲細語道:“三郎,我們安寢吧!”
慕洛塵眼眸瞬間充滿愛意,勾唇一笑手指輕抬她那下額,見到燭光下那有些嬌羞臉龐的白思音,不禁低頭湊前輕撚那丹唇。
片刻抬起頭,白思音柔情似水的目光望著眼前自己深愛著的男人,伏在他的耳畔柔聲細語道:“三郎,臣妾想在懷有一名嫡子好以後陪伴佑兒左右。”
慕洛塵嘴角上揚壞笑起來,手輕撫她的肩膀輕輕扯下那薄薄蟬紗外衫,深情的吻落她那在白皙的頸部一點點撚吻起來,二人情不自禁處倒在床榻之上。
漆黑的夜,涼風四起如一把尖刀無情的吹著。林相然趁著點點燭火走到輦道的一處無人廢棄的閣樓門前。累了一天總算有獨處放鬆的時間令自己喘口氣,便隨意的走了過去坐在了閣樓的階梯上。
林相然雙手托腮回想一些事情,目光看著遠處神情呆滯。她心中掛念著沈懿歡的安危,也擔心他有沒有吃飽穿暖在軍營過得如何。想的出神竟然未發覺天空星星點點已然下起了蒙蒙細雨,當抬頭那一刻一把油紙傘在已經在頭上,目光微轉她看到了原來是靜王爺,慌忙起身給他行禮。
靜王路過此處回自己住所休息,早早就看到林相然獨自一人坐在此處發呆,細想不便上前打擾準備離開之時怕雨水淋濕她,情不自禁的走了過來。
“你獨自一人坐在這裡想些什麼?竟然下雨都未感知。”靜王抿嘴淡笑,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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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剛從建章宮下夜回來,有些疲憊就在此坐坐。沒想到想事情想的出神,竟然下雨了也未留心。”傘下的兩人讓林相然感覺第一次離靜王如此近,她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刻意保持距離。
二人走到了遊廊之處,靜王收起傘平靜的語氣訴道:“我還記得小時候沈懿歡體弱時常生病,皇兄就格外緊張,忙完公務就去陪他一守就是一夜。這次他在前線,皇兄定是派了暗衛進行了保護,再加上他的功夫我信得過。你也無需為他擔心!”
林相然停下腳步扭過頭,舒展眉宇淡然一笑:“多謝王爺寬慰!明知道是這樣還是情不自禁的擔心起來。”
“我記得沈懿歡曾經說過,你喜歡木槿?”慕洛玄停下腳步有些好奇的問道。
林相然點了點頭,如實告知:“物情良可見,?人事不勝悲。莫恃朝榮好,?君看暮落時。這首詩是我娘教我的。她也最愛木槿花,正巧我們當年居住的茅屋不遠處也有一棵木槿樹。娘說木槿花是最堅強有韌性的,她可以孤傲的活著。後來靜苑的一場大火改變了我的生活,心境也不似從前那般,現在反而喜歡了荼靡。”
慕洛玄倒是有些懂了林相然所說之語,目光從她的身上望向漆黑的遠方:“萬事何須問,良時即此時。平生無限事,隻有道人知。人生不可能如意順遂,有一二知己已然是一大幸事。我出生那年朝廷局勢動蕩,父皇連連戰敗。為了穩定跟大宛國的局勢,在很小的時候父皇就將我送到了大宛國做質子,這一去就是五年之久。我身邊隻有孔嬤嬤,是她一直陪我左右。在我挨餓的時候用碧澗羹養著我。”
林相然這才明白當初的那碗碧澗羹為何王爺如此留戀想念,抬頭問道:“所以王爺第一次吃到奴婢做的碧澗羹時對它有種特殊的情感?”
“是,孔嬤嬤在回宮沒幾年病逝了。直到多年前你做的那一碗讓我勾起了回憶。”
說完二人都陷入了沉默,慕洛玄見話題有些沉重,故意岔開道:“你可知道沈懿歡喜歡什麼花?”
林相然睜大眼睛看著他,毫不猶豫的答道:“山茶花。”
慕洛玄搖了搖頭,嘴角微微上揚低聲道:“是梔子花。他跟聖上一樣獨愛梔子花,他們待的久了喜愛的東西都十分相似。”
見林相然不信,他繼續說道:“山茶花是他母親所愛之物,他從小懂事孝順,每每出去隻要有山茶花都會采摘一些給他母親帶回去。久而久之,他學會了把自己偽裝起來。”
林相然內心大為震驚,她還不知沈懿歡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麵,隱忍到讓她覺得這麼陌生。
雨越下越大,打在遊廊的頂上傳來清脆的聲音。雨水順著屋簷流了下來,靜王將傘遞了過去,輕聲道:“天不早了,回去吧!帶上這個。”
“奴婢不敢!若拿走了傘王爺該如何回去?”林相然委婉的拒絕道。
“沒事,一會本王的隨從會來的。姑娘家要是淋了雨落了病了就不好了!”靜王將手中的傘硬塞到她手上,擺了擺手示意她離開。
林相然不好推辭,俯身一禮:“奴婢多謝王爺!”
說完走了幾步撐開傘,消失在黑夜的大雨滂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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