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我倒認得到哦，怕我媽認不到我欸。”文雙跟兒子走到壩子邊來接，等著她走近，臉色還算親近“天天盼著你幺兒蠻兒轉來，轉來了你不山珍海味的煮好還往人家屋裡跑，飯不煮準備把我們餓死嗎？”
“餓死你撿得的！要盼你轉來，盼你轉來我好給你當老媽子。”黎仕莂上壩子來，瞪一眼兒子，趕緊把孫子摟懷裡又親又聞，一麵不讓他躲，作勢在腰上掐他，又撓他的癢“你個龜兒東西！兩碗飯沒把你喂家，轉去就不來了，放暑假喊你來不來，今朝你又跟著你老漢來整啷個？嗯，滾轉去。”
小家夥邊笑邊躲，話不成句，光是哎呀哎呀停停停的叫喚，笑聲和撒嬌聲都清脆的像白瓷盆子一樣，溫軟的像心尖上的肉一樣，叫黎仕莂越發喜愛，更舍不得丟手，更攢勁在他屁股上又拍又打。還想把他抱起來稀罕，卻橫豎抱不上手:“你媽拿飼料喂的你嗎，長成個肉坨坨，光橫著不豎長，抱都抱不動。”
“你說你個人長得矮怪我！肉坨坨還不好嗎，證明屋裡夥食好啊。”席文雙跟在後頭回家來，在席壽壩子碰到周小娟出來倒淘菜的水，因先招呼她一聲，她也高興得很“轉來先把你媽媽清侯著，深怕她跑了。這轉來耍好久嘛？晚上就在這裡宵夜，我飯菜都放下鍋去了，一哈都來，喊你老漢也來。”
又伸手來摸孩子“蠻兒來幺婆婆抱，來，快點來，來幺婆婆這裡有家什，快點來我拿家什給你吃，快點。”
他笑著看母親的意思，婉拒“耍不了幾天，上班請假轉來的呢，他倒好請假不要緊哦，我要上班，不好請假，將出來看老漢在生火欸，可能這會兒屋裡也下米了。”
黎仕莂死死的不讓孫疙瘩下去，看一眼周小娟，拍著孩子的屁股嗔怪“不聽話的調皮將，最調皮，你爺爺還燒火煮飯，托你的福，吃你爺爺煮的飯，恐怕明天早上還吃不到肚子裡，還不轉去看看他煮好了沒有。”
往家裡去，嘴上叨嘮“跟幺婆婆說我們不在這裡吃飯，我們在個人屋裡吃，我們老漢要吃山珍海味要吃龍肉海參，我們轉去給老漢煮龍肉海參，跟幺婆婆說我們一會兒來耍，白天來耍。”
小孩子理也不理，從她身上滑下來，一溜煙跑自己屋裡找席元去。
“跑嘛！黑定婆娑的你跑，跑摔了轉去又說是我把你推摔的，好給你媽告狀。”黎仕莂母子後麵進來，席元果真在灶房架火燒水，他卻是做煮麵的準備。孫疙瘩像屁股長刺一樣擠在他小板凳上，手裡已經捏著兩個橙子在吃了，黎仕莂又忍不住要來捉他，給他從左手邊一下拱到席文雙身後去了。
“看你跑，看你跑了晚上哪個煮給你吃，讓你餓肚皮。”
席文雙站在灶台邊酸酸的調侃“你一餓肚皮明天早上那雞圈裡有隻牲口就要跳到桌上菜碗裡來，你餓嘛，沒得牲口下蛋，看你爺爺不拿棍子打你。”
孩子不解的望著他，嘴裡的橙子包滿嘴，手上也淨是橙子汁，但他三口一過，橙子就到處扔去了，又聽黎仕莂滿屋追著罵“嘿，你這個東西——”
黎仕莂一轉來席元自動起身坐到旁邊牆角的高板凳去，雙手一抱，意為跟兒子一起等飯好。她驚奇的揭開鍋蓋，又見拿出來放在灶台上的麵，切一聲，嘲笑“還說你煮啷個好吃的給你幺兒蠻兒吃呢，喝白水啊？”
席元高傲的板著臉不理她，以父親的身份問兒子“你轉來，啷個說嘛，複不複？這裡頭的消息你曉得不？”
“那有啷個消息曉得不曉得的嘛，你想複就複，你不想人家又沒強製要求，還不是看你。”已經長得比父親還高還壯還像老子的兒子雙手背後頭，在灶台和水缸一圈轉悠，腦袋一時朝地上，一時朝灶台，一時朝母親“還啷個內部消息，我又不是搞情報的，有啷個內部消息嘛。你這是市裡麵市中心的房子人家還開個會商量一下，像這樣農村山旮旯裡的房子有人願意打發你點錢已經好得很了！除了你在這裡住還有哪個稀罕嘛。姐姐未必還要轉來住嗎？我反正是不得轉來的，隨你們，想拆就拆。”
黎仕莂兩眼警惕盯著，這回還好，還沒在三句之內吵起來或者垮臉走人，也還能在三句之外再多說兩句，哪怕老頭的臉越來越難看，越焦躁。
“一個破房子還一遍兩遍三遍的打電話，一哈兒這樣一哈兒那樣，又不是身家性命，喊你們到下麵跟姐姐她們一起呢，你們要搬到我那兒去！搬到我那兒去兩三個月又說我這裡不好那裡不好又要搬轉來，複個房子今朝打個電話明朝打個電話，一哈兒問我拆不拆一哈兒說我不懂，曉得你想整啷個啊。”
黎仕莂打著哈哈瞪他“就是拿不定主意喊你商量噻。”
他便看著母親“喊我商量我說的話你們聽沒有嘛！光是喊商量，轉身又覺得我想的不對還是要堅持個人的意見，好耍嗎？逗著我耍嗎？”
小果兒在外麵把電視的聲音開老大，人跑到灶房門口來望幾個大人，黝黑的眼珠全是童真和有趣，席文雙將手從背後伸過來插進褲袋裡，仍在灶房轉來轉去，招呼他“電視聲音關小點，聽不到嗎？”
孩子並不十分怕他，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黎仕莂便伸出火鉗來嚇他“來，哪隻耳朵聽不到來我給你掏一哈。”
他一喜，馬上樂嗬嗬的轉身跑走了，不一會兒，一點電視的聲音也沒有了。
席元像一座雕塑長久翹著腿坐在板凳上一動不動，兒子從雙手插兜又換成了雙手抱胸，再到單身揣屁兜，灶房裡一時隻聽到灶膛裡柴火劈裡啪啦燃燒的聲音。熱天的水燒的格外快，黎仕莂在灶膛前坐不一會兒，又起身淘菜，剁蔥薑蒜末，嘴上哄著爺倆兒“又不說今朝轉來，我跟你老漢今天早上中午吃的都是冷菜冷飯，一哈吃的乾乾淨淨的，想吃臘肉不嘛？這哈兒割一截下來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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