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大姐菩薩會善待她這個我也信，她是二天該有福氣的人，你看她這輩子在你屋裡遭了好多罪哦！一輩子沒出去，幫忙帶娃兒，這個帶大帶那個，潘家的，李家的，封家的，個人屋裡的，做好多好事！個個兒都帶大了，我開玩笑我們小川還去吃得有不少飯呢！結果輪到自己帶一個反而帶不住，反而人家來把他喊轉去了，那就是菩薩出的口，看你表現，二天菩薩曉得來還願的。”
老張雖然曉得她胡說八道，也把話聽到心裡去，轉去越發上課虔誠，心裡時刻禱告請求菩薩保佑她平平安安二天福氣安康。
朱慧芬走得慢，她本身架子小步子慢，又嫌太陽大，一路走走停停，等走到張家來，太陽正在頂頭上，少午十二點好吃飯了。
她原是要應黎書慧和老張的邀請留下來吃飯的，也正好同忠傳娘母擺一擺信好的事，可獨自在後簷溝水槽上歇一陣卻不知何故又堅定說不吃了，說是小川和他姐夫還在屋裡等著她。他們帶了乾糧上來的，這幾天都是這樣對付著吃，等下午搬完了東西走時再過來耍。黎書慧因為好一陣沒看到，格外親切，挽留不成，又在心裡想好一會兒吃罷飯下午去看她。
不想她還沒去，不多一會兒她卻又回來了。
飯菜都是好了的，端到桌上就可以吃，老張因為信好和大家都願意複墾房子的事而悶悶不樂，忠傳更鬱鬱寡歡，黎書慧因為去了趟那邊石壩，這時轉來就有話要說了。她也是說吳秀珍母女的事，又是轉來時從上石壩小川和他姐夫那裡聽來的，龍門陣原本是這樣，你聽我說，我聽他說，他聽她說，她聽你說“好一陣沒看到，還調轉長好了，還說她活不過今年呢，命還好，這回她要享幾年福了說是吳秀珍兩娘母判出來了你看到沒有？”
她雖然是同忠傳說，但卻是等著老張轉來同忠傳說的，忠傳一上午都在屋後麵的菜地裡收辣椒，她卻要特意等著老張轉來才當他麵說。她心裡總對早上起來在灶房的煤炭堆裡聞到農藥的事而犯嘀咕，總感到像哪裡不對，便好像是她獨自發現了忠傳什麼秘密，使她現在好像不敢單獨同忠傳說話一樣，即便說話也不由小心翼翼帶著察言觀色的味道“大姑娘把東西都收完了，直接把倉裡的糧食一哈包給公社糧站的人，糧站的人個人找的人來拉走的。街上賣一塊三一斤，糧站的人自己找人來拉六角錢一斤，幾個人拉到岩上張家灣拿車拖到公社去，幾個人一天就搞完了，這哈她屋裡已經樣都沒有了。”
老張因為先前已經在朱慧芬那裡聽說了一些，又心事重重，並不十分關心，忠傳大約有話要問，囫圇幾轉，隻聽不談，她便獨自說笑。她瞧著忠傳問“從這裡路過你看到了嗎？談她房子複墾都不轉來了，我還說她嫁得近嘜要上來幾趟呢，二姑娘倒是肯定不會回來了，她嫁那麼遠。說是老大找了河底下席文華，房子複墾測量賠錢拿錢一四六七全部交給席文華給她辦，意思她一味不轉來了，以後也不走這方來了。
曉得是啷個判的，你我在背後還不好說得，那前麵傳恁惱火說是要落腦殼，起碼一輩子出不來呢，竟然還像不多緊要。黑娃恁小，還不是他一個人殺的都勞改恁多年去了，曉得是啷個道理點。”
“你聽哪個跟你說的。”老張問他。
“上午我去找李國珍轉來小川跟我說的。”她深怕老張要說她，先小聲做出可憐巴巴的檢討樣“不是談李國珍羅昭全都同意搬了嘛，我說去問問她是搬到公社石岩嘜，跟著姑娘兒嘜，總要有個落處欸，未必又轉去住石岩洞嗎？”
因先前羅昭全去大隊回來時忠傳問過他，已然知曉他們往後的打算，此時聽母親提起，並不十分想談，仍端碗吃自己的飯，連腦袋也不抬一下，就顯得好像她仍然是昨晚的事情沒有過去，使黎書慧心裡愈發顧忌她。
“我們我隨便你拆不拆，拆也可不拆也可，拆了到街上去方便點，到哪裡去耍自在點。這輩子喂畜生喂豬牛我是喂傷了的，到哪裡耍也牽掛著，老是擔心一天不落屋哪個牲口不見了，鴨子進不了屋，豬又沒得吃的，牛也餓著了，沒得哪回出門時撇托的。”
她端著碗食不下咽的吃飯，又趁嘴裡還有一丁點兒位置沒被飯包滿，從那處溜出一點兒話來“不拆呢，娃兒到哪陣兒轉來都有個屋在這裡，哪陣兒轉來都找得到飯吃，哪陣兒轉來喊媽都有人答應，在這裡長大他曉得轉這裡來。”
“哪個還轉這裡來？”老張有心逗她。
“哪個還轉這裡來啊！找不到路的！”她將一雙眼睛瞪著他，餘光暗自偏頭瞧著吃了小半碗飯就放下筷子端碗進灶房的忠傳。她果真不吃了，灶房又傳來她放碗筷出去後門的聲音，黎書慧埋著腦袋吃飯，半晌才小聲嘀咕“走累了他自然曉得轉來。”
這話說在從前或許有人信，說到今天卻真是沒有幾人聽信了。
吃完飯，老張預備要到河底下席家封家走一趟，臨出門忽然想起來政府的人跟他說房子四周有阻擋物的事，就又糾結究竟有沒有必要先把房子前麵的竹林和邊上的水田填一填，把後麵簷溝那片山林挖平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前麵的竹林倒是可以砍一砍去掉一些阻礙物。
他已經將刀提在手裡準備要動手了，出門來正撞上朱慧芬拎著東西從壩子上來，聽她高高興興的打招呼“少午都不睡午覺嗎？又慌著出門走哪裡去。”
“砍兩根竹子編個東西。”老張等她走近才道，眼睛盯著她手裡的東西“吃飯沒有？喊你在這裡吃飯呢你談要轉去吃，那兩弟兄搬東西到岩上去了嗎？”
“欸，他們背紅苕到岩上去了，哎呀麻煩你們得很，不好意思。”她這樣說，也真實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樣來，又拎手裡的東西給他和出來門口的黎書慧看“看嘛，我們天天少午就吃這個，管他呢，飽哈肚皮，我說給你們也帶點過來，不是啷個好東西，是我一點兒心意，你們香個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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