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的前因後果是趙盈頭晚看小說睡晚了這哈兒起不來，可起不來又不行，老師彆的不行，對遲到卻極其嚴厲，且針對遲到格外有一套自己的手段，使很多人對此不得不乖乖就範。睡不了懶覺，又奈何不了老師，她心裡怨氣滿滿沒地兒撒，自然要擺一張糞坑裡出來的臉，而黎書慧跟她兩個人狗見羊，一個人越是擺臭臉，一個人越是要挑釁一下。
“昨晚的飯都吃完的，還有點藤藤菜，煮麵你不吃就早點講，我少下點，免得煮來你不吃我還要吃二頓。”
老張不作聲勢，在陽台倒了水進來加個大褂子，拿襪子到沙發上來穿。
“我不吃你不怕浪費錢嗎？”聽見趙盈在衛生間頭也不抬道。
“我管你浪不浪費，你是她姑娘你不浪費哪個浪費啊。”
這倒像說了一句好話，趙盈從洗手間出來哼一聲，又進房間關了門。
麵是說好就好的快得很，蔥薑蒜剁好調味料打好就可以撈麵，黎書慧見老張還沒出來，進屋一看，正在床頭收拾煙狗兒“今朝落雨都要出去嗎？有哪個在那裡等你嗎！”
老張不開腔，嘴裡扒著一口沒點燃的煙，他將捆好的煙狗兒抱到飯廳邊上的門口來，回頭看一眼身後的黎書慧，示意一陣，毫無氣勢的詢問“還沒好嗎？”
“天天離不得！”黎書慧恨恨瞪他幾眼，踏著他的身體一樣擦著他走進灶房去“買來又賣，賣完又買，不曉得的還以為你掙了好多錢……石岩那裡你去看看不嘛？昨晚上你在說去找羅昭全呢，那你不去嗎？”
“……下午轉來去。”老張站在桌邊輾轉，瞧一陣灶房，朝趙盈的房門喊“還沒好嗎？七點了。”
“她慌啷個慌，走過去幾步路，又沒得心思好好讀書的人。”年紀大手腳慢，等到趙盈背好包出來她的麵才上桌，心裡仍惦記去石岩打聽房子賠款的事，因趙盈在，小聲道“……曾醜兒不曉得活到哪天，他的華兒去給他領？道士曉得這兩天在三江他姑娘那裡還是在石岩的，恐怕這兩天也要轉石岩去。”
兩個人都不說話，呼嚕呼嚕的吃麵，煮飯婆年紀雖然老了，手藝也好像不那麼歪了，可就是這個味道吃下去心裡好像才妥帖似的。吃完麵洗個手，找雨傘背包出門，老張則抱著他的煙狗兒跟在後麵“東西檢查拿齊沒有。”
祖孫兩人一道跨出了門。黎書慧心裡沉不住的氣漲到喉嚨口來，又端著碗追到外麵樓道來，後半夜的雨把樓道陽台打濕了大半，使她在門口停住不敢走出來“中午不早點轉來吃飯，又在外麵到處逛嘛！落恁大的雨不早點轉來，落雨我也看不到下去買菜，要吃啷個個人不早點買轉來，屋裡樣都沒有。落雨不曉得街上有幾個人，人家要打專來找你買煙呢。”
兩個人已經下電梯到樓下去了，同一樓另一戶門裡這時出來一對中年夫妻，是那戶的女兒和女婿，兩個人背著包頭也不抬從那邊過來去邊上的拐角坐電梯“恁早上班去啊。”
“嗯，早。”女人隨意回答了句。
“中午你給我打電話嘛，我看沒落雨了我就去買菜，要吃啷個提早給我說。”那屋裡老太太追出來在門口道“曉得下午你爸爸要去下棋不，不下棋的話我們都在屋裡，你喊小月到這兒來吃飯，打個電話我們等她。”
“嗯，到時候打電話……”
電梯又把兩個人拽走了，那老太太同黎書慧尷尬而無奈的笑“又不曉得為啷個吵，轉來也不談話，她一轉來呢他也跟著轉來，那裡一來這裡又跟著轉去，這回轉去不曉得又住得了幾天。”
“這樣好噻，婆家住兩天娘家住幾天，這裡飯菜吃膩了又轉那裡去吃，挨得近哪裡都方便，吃沒有嘛，落雨欸，你啷個去買菜嘛。”
“沒有，她兩個吃了，老公公吃了，我還沒有，等哈兒還是要停吧。停了看，沒停就叫老公公去買，落雨稀糟糟的我懶得去。”
“我們那裡老公公已經出去了，曉得他今朝又哪陣兒轉來，隨他哪陣兒轉來，哪陣兒轉來我哪陣兒煮飯。”
“今朝落雨還去呀，落雨天街上有啷個人嘛。”她正說著話，屋裡老公公忽然大吼一聲，馬上有貓叫和碗筷落地的聲音。老太太馬上關門進去，嘴裡猶道“你拿東西蓋著噻，吃完了你就不管了，放在桌上碗都不撿一個……”
這老太太七十幾，比黎書慧小一點，但看來跟黎書慧老態許多，隻是臉上白淨，體態也豐腴，容貌上要比黎書慧健康許多。她屋裡老公人先前在哪個廠裡當工人，已經在這個地方住了大半輩子，對這附近的人和事大多清楚，兩個人因為總在一堆說話來往，時間久了，聽聞的事相互轉告傳達，對新聞傳播的貢獻愈發明顯。
“還說沒落雨嘜上午我都走步行街那裡去耍哈兒，她們恁多人都談那底下超市在搞啷個活動領東西，曉得究竟真嘛假，一不注意就是哄人的東西，騙錢的……”黎書慧嘀咕著，碗裡的麵也吃光了，也轉身回屋去，順手帶上了門。
老張和趙盈都出去了，光線並不明朗的屋子裡繼續安靜著，她把廚房鍋灶都收拾好，換一雙薄一點鞋子，進洗手間拿盆開始洗昨天老張換下來的棉褲和趙盈的校服。老張的衣裳要分開洗，他穿的衣裳不管內衣外衣，不穿到發臭發粘是不會脫下來的。黎書慧早年為此鬥爭過很多次，但現在覺得這樣很好，她已經不能像先前那樣把衣裳洗得乾淨清新了。衣裳都是放進水裡泡一泡揉一揉搓一搓刷一刷，再泡一泡，過程走完了，實在洗不掉的也就隨它去了。
從陽台看出去，外麵又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來，這一場雨就下得久了。
老張抱著煙狗兒跟趙盈在學校門口分開，眼睛望著她跟周斌進了學校，等一陣，馬不停蹄往農貿市場趕。還是那把壞了一角的傘，雨水從那個角滾下來落到地上，也有一些落到煙狗兒外麵的塑料薄膜上。他一路走一路調整雨傘的角度，儘力使煙狗兒不被淋到，這樣，那邊肩膀的衣裳很快濕潤了大半，不過濕意並不浸透到裡麵衣裳去，他最後是豎著將煙狗兒抱到了菜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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