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湯寡水還不是一樣吃，那以前年生的人啷個過來的啊，以前那陣兒還淨是重活兒苦力活兒。”同樣處境的算命老頭安慰她“不要慌，生意都是慢慢來的，你像他賣魚的那樣，擠得站都站不過來好啊，人家等一陣你不理他就走了，像我們這樣，來一個抓一個，這樣才一個都不溜。”
魚老板把白眼珠子翻到後麵去，一口喝完豆漿，正經認真看著算命的喊“嘿——幫我看清楚哈，說的我要賺大錢哦！好好數數你身上有好多錢，我沒賺到的話你要補給我啊。”
“補給你，補塊黑巴巴衣裳給你。”這是句尋常逗趣人的話，拿來開玩笑樂一樂。妻子起來，魚老板又蹲下去，殺魚的速度從徒弟換到師傅，魚缸子前麵又開始熱鬨起來。
這熱鬨在早上九點到達頂峰，賣豆芽的已經換了一個背簍，賣發糕的也去了大半，賣零食的老婦人終於開張了。有個拄拐杖的老中年在那裡買了兩斤麵包，背背簍的中年婦女在那裡稱了一斤果凍，還有一個騎摩托車來送貨的在那裡買了一袋子麻花和各種糖果，老婦人都一一將他們仔細伺候好走。
同為生意慘淡，更慘淡的兩個賣煙老頭還要對她傳經授道一番“人家要買啷個嘛你大方點下細點嘛，多個把兩個也不為過，你這樣撿一個又撿一個，恁小氣，下回人家就不在你這裡買了，說你小氣，抖啊抖的。”
“我哪點小氣啊。”老婦人手裡點著錢，臉上現出幾分郝然，點完揣口袋裡才望向算命的道“手眼睛不管用有啷個辦法啊，它晃著亮有時候看不清，我又沒少她的，又沒有哪個缺斤短兩，我不做那種事哈。”
“那不一定，失稱這個事正常得很，你就是沒有，有時候旺點偏點，人家拿到公秤那裡去稱，你啷個說哇。有時候就少那一兩一錢兒，人家就不認你的，你啷個說的抻展嘛。”
“始終是有差的，不是這裡差點兒就是那裡差點兒，你像他們裝魚那種口袋，袋子都有一個手指頭重，還有腸腸肚肚湯湯水水，你那個倒是沒有啷個失頭嘜……不好談得，看碰到的是哪樣人。”
老張一大早還沒有生意光顧，而他手裡的煙已經燃完一根，他把煙鍋巴在凳子腳上磕出來，一麵回憶著同他們說話打發時間“那邊斜坡坡下麵又開了家超市欸，你們去逛過沒有嘛，像比這邊這家還要大點哦。剛開業呢去搶的人多得很，哪樣都打折，你看那人，出來付錢排隊都排好大半天。”
“你想不到付錢還要排隊付吧。”生意不好的都靠龍門陣和瞧熱鬨打發時間，稀奇隨時有，龍門陣也隨時有。對麵賣醃菜的老太太也加入進來“隔壁去抱一堆雞蛋轉來，曉得那是啷個雞蛋啊，紅袋袋套著，一袋四塊錢，還說起來買的人多得很。”
她家的生意還較不錯，都是好多年的老攤位，賣的醃菜種類也多，好幾個飯店都在這裡拿貨，散戶多少賣些將養生意。黎書慧就很喜歡她家的糖蒜，有時候當零食也可以放嘴裡嚼兩三瓣。
她家還不止賣醃菜醬菜呢，正宗的土菜攤位上擺的也有，燒白，粉蒸肉，夾沙肉，做得好好的裝在碗裡，拿保鮮膜包著。好多年輕人從小就喜歡這個味道，長大了自己不會做，三不五時到這裡來買，方便得很。價格不算貴，雖然豬肉漲價，做這些菜的工序又繁瑣，且現在會的年輕人不多。飯店裡未必真材實料，味道也一般，隻是外表花裡胡哨，但這是菜市場，隻能賣得起這個價格。
那有些人說怕現在年輕人懶手藝會失傳，這倒也不見得，始終有好吃的人，他在飯桌上吃不到了自然會找到灶房屋裡，這是老一輩留下的言子兒。
“現在不論超市，他為了做生意，哪樣都興打折，賣衣裳賣鞋賣菜，買塊蛋糕買斤水果都有特價會員價，使其你到他那裡去花錢。就隻有醫院不打折，該是好多就是好多，還要變方兒要你錢，他才不怕生意不好哦。”
“他怕啷個生意不好啊，他還怕你這些人去多了他沒得床位給你住，還喊你個人走跟你談你這個病不要緊喊你轉去，恁多人他未必缺你一個嗎？”
這時雨勢漸小，有個拄拐杖的老頭走到老張攤位前來，但他先是側過腦袋去斜著眼睛看算命的那塊牌子，嘴裡像齁病一樣呼呼的喘著，叫兩個老頭搞不清他到底是看上了誰家的生意，老張因笑著招呼他“看啷個哇，整兩口不？”
老頭這才轉過頭看他，又哼哼的喘息兩聲，眼睛看著地上像很不滿意的樣子，呼哧呼哧從攤位前麵走過去。兩個老頭臉上的表情可想而知，連賣醃菜的老太太都忍不住打趣“恁大歲數拿個撐花嘛，沒淋過雨嗎？”
老頭像什麼也沒聽見一樣走過去了，老張又將身子靠回家紡店的玻璃牆上，算命的要擠兌兩句“老得話都談不出來的人你跟他談啷個。”
魚老板一直瞧著:“老不老啷個嘛，你看人家還穿個西裝打個領帶，你看人家那個拐杖，你這些整根木棍棍就是，人家那是正兒八經的拄路棍哈。”
老頭又去跟魚老板打嘴巴仗“哪樣棍不是棍啊，都是拄路，他莫非還能拿來當飯吃嗎，你就喊他拿去換飯吃，他這個年紀喊他啃根骨頭，他啃的下來不嘛。”
“有錢就能行，有錢我裝副假牙照樣吃，現在哪樣不方便啊，哪樣都方便得很，現在是隻要想吃，隻要肯出錢，都能實現。那假牙你一般人會裝不嘛，你看電視上明星，三天一換，人家還全是烤瓷的，白的當鏡子照，你有恁多錢嗎，你舍得拿出來嗎？”
老張聽著都肉疼，臉上笑容跟麵前的生意一樣越發慘淡“還要滿口，喊你去裝個兩顆你都心疼得很，我們屋裡小娃兒上體育課摔斷兩顆門牙，還要把邊上挨著的兩顆都拔了才裝得上，四顆牙齒一共一千六百塊錢，還醫保還報不到，還不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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