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好母親在椅子裡昏昏欲睡，偶爾又睜開眼睛看一看，嘴裡不曉得說啷個，忠傳說她是睡著了。她半夜睡著也還是這樣，眼睛總是閉不攏，總說夢話，隻是不像正常人那樣有激動緊張的情緒，總是平和的，像同身邊親密的人談話一樣。
忠傳要進廚房做飯了，問信有中午吃什麼菜，沒想到有人來，屋裡沒什麼菜。
信友壓根沒想留下吃午飯，就是來看看，但也沒人授意說要他來請忠傳轉去，這樣，說話總是東一句西一句沒得底氣，隨意糊弄哄她“轉去過年噻，哥哥好久放假嘛，我們先轉去噻。今年人多，不然回石塘去過年，還可以在後麵院子裡搞燒烤，這樣的話我早點買呼碳。去年媽媽不曉得在哪裡弄的黑碳，熏臘肉還差不多，熏得一雙眼睛都睜不開。我今年自己在外麵買點呼碳轉去。趁好婆婆出院了身體也可以，一哈都走我屋裡去過年。那天我聽到我姐姐跟哪個打電話呢，搞不好我姐姐也要帶個新人轉去哦！”
小時候打得六親不認追過幾條馬路，慢慢長大，卻時刻把姐姐掛嘴上，好像長幼秩序尊老愛幼都分明得很，有什麼事情發生，姊妹竟然比父母還可以傾吐。大人就不一定了，年輕時已經分了親疏，即使到老來，心裡總還有些坎兒自己不願過去。
“是要喊你姐姐抓緊了，恁大了男朋友都沒得，那天潘寧來耍我還這樣說她呢。光在外麵混著耍，個人的事不緊張，還不懂事，又不會做啷個家務，這兩個還好點脾氣還乖順點，你看趙幺妹，我看二天啷個整。”
“她啷個整嘛，她又沒得啷個好操心，爺爺還說她現在乖得很呢，成績也上去了，轉來還曉得給婆婆洗衣裳。你轉去看看婆婆不嘛，過年婆婆不一定會走石塘去。去年不是就說到石塘去過年嘜，兩個都不願意呢，等著幺爹轉來。今年幺爹一早就說不轉來，趙盈也不到上海去，就讓她三個人在三江過年嗎？一起轉去走石塘去過年吧，哥哥也轉來了，過年人多熱鬨點。
今年還可以走上麵去耍，曉得爺爺好久走新岩寺去燒香，等初一我們一起上去，老漢開個車呢。大爸開個車，正好兩個車把我們一哈拉完，他們說車都通到新岩寺上麵了，又走不到好長一截路。看婆婆到時候啷個樣，身體好的話把她也弄上去，她不是就惦記上麵那些人嗎。”
“是惦記那些人噻，去年就說要上去呢，去年最開始就說要上去，結果後麵個都沒上去，就隻有你爺爺和大爺達兒他們三個上去了。那上麵又沒得啷個人了，莫說那上麵，公社都沒得好些人了。國慶朱慧芬到三江來耍就談沒得人，上去也沒得看式，屋基在哪裡找不到了，隻曉得個大概的方位，葛藤長起來凶得很。”
她本來已經說得有勁了，說到這些，又蔫吧下來“荒都荒了，轉去也沒得啷個看頭了，最開先是你們說不拆的話現在還能轉去，人是沒得幾家嘛，路修好了，個人種點小菜也方便。你們都長大了的又不要負擔啷個，就光是種點小菜個人吃的話拆了也好，你們以後又不到上麵，房子擺在那裡也是爛，也是荒，隻是說轉去歇口氣的地方沒有了，再隔幾代，不曉得祖屋在哪裡。”
“上麵也不安逸，以前還說冬天冷烤火夏天涼快，現在都有空調，哪個還要到上麵去乘涼嘛。夏天蚊子又多，現在那上麵又沒得人，也隻有大坪那兩戶人待得住，到現在還在上麵住著。兩家人竟然還不打架呢，居然還能住到一起！王正書他們竟然也不搬下來！”
“他有啷個待不慣嘛，人家還在上麵養恁多羊子呢，現在又沒得哪個跟他搶啷個，也不得吃到哪個糧食跟人家吵架。現在就光是種點小菜糊個嘴就可以，一年就光是喂羊子，比以前輕鬆得多。生活過得還比以前好，其他外麵地方的人都到他那裡訂。”忠傳預備出門買點菜，但是信好母親睡著了，她去陽台看一眼，給她蓋好，決定回來泡乾豇豆和筍子，冰箱裡還有凍貨和涼菜
“李貴在上麵跟他又不相乾，兩家人各過各的有哪點過不下去啊，李貴還把環屋邊到處都種滿果木呢。也是喂好多牲口鴨子，他現在在乾壩子也租了個小屋的嘛，像說樣樣都賣呢，挖筍子，蛋，小兒背的背簍，筲箕，掃把……反正個子人，白天在乾壩子，晚上轉上麵來睡覺，人家還把桃花那條路修得乾淨的很。欄丫那邊馬路是沒修上去嘜，水泥路一直修到餘勇他們簷溝底下。”
信友覺得她羨慕極了，每一樣事情都憧憬得很，使他忍不住笑“那早曉得不下來噻，是在上麵的話，現在年豬都殺完了在熏臘肉了。”
忠傳道“談你不信！頭兩天宏娃還轉去挖折耳根呢，他摩托車轉去好快，一來一回算半天，拎好大一包折耳根過來。我說他從哪兒來的呢，說轉去山上挖的，個東西！”
信友震驚一陣，才不可抑製道“他吃飽了沒得事乾，天天摩托車東一趟西一趟！還看不到人，說好了一起吃飯，我等半天沒得人來，讓我傻子一樣乾等也不打個電話，遭得住他！”
忠傳問“哪裡吃飯嘛？”
“他店邊上啊，先前說沒得時間特意約他店邊上，結果人影兒都沒看到，曉得跑哪兒去了！一天到晚看不到人，我都不想跟他說。”他憤憤完，又樂“你們也是，人家都恁大了還叫宏娃兒，又不是以前三歲兩歲小娃兒，天天宏娃兒宏娃兒的喊，二十幾了！”
“封乃幺四十幾了人家還一直叫他小名兒喊他乃幺呢。”
“嘖，他今年又啷個整嘛，在哪裡過年，我那天問他他還說過年也要上班呢。”
“過年一個人都沒有他去哪裡上班！不曉得在哪裡過年，年年都跟爺兩個人呢。今年爺跟他幺妹到廣東去了吧，曉他一個人在哪裡過年，我喊了他到這裡來過年呢，強拐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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