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屋裡那小東西兒！讀書又沒見個認真，人家這樣補習那樣補習他也不去，天天就望著電腦辦，欸——他格老子回回考試考的還可以欸！”
要路過大橋時遇到了個熟人，張家屋裡張建明的外甥，房子就在從公社往老屋基回去，快到新房子的馬路邊，他大約就住這附近，從前老張卻從來沒碰到過。
他也跟著表兄弟們的稱呼喊二爺，先遞了根煙過來“先沒有，先一味在廣安那邊上班呢，是這添了孫孫兒，婆娘轉來跟他們帶娃兒，哎呀我一個人在那邊也沒得意思，乾脆就我也轉來了，免得一個人在那邊租個房子也不劃算。這裡嘜我轉來又現找的活兒，在學校當保安。”
老張聽來有幾分眼熱“可以噻，輕鬆，好多錢個月嘛。”
“兩千一，先是一千八一千九欸，這多上了幾個月了漲了點，兩千一，哎呀也不輕鬆，寧願還跟著工地紮鋼筋。那工地的活兒你多做點多得點，最多就是太陽曬天氣熱嘛，大不了出點力氣累點，這個名堂就多了欸！那前麵不是談哪裡幼兒園砍死砍傷了好幾個小娃兒噻，格老子現在沒得良心的人多，像神經病，喪心病狂的，你說你恁小的娃兒你去害他整啷個嘛，可不可憐嘛。
一從那過後現在就搞的嚴了欸，天天早上下午還交警都要來幫忙欸，平時學習的也多，他媽——五十幾的人了還經常喊到教室去坐著上課哦，還給我們發這樣那樣。亭亭本來又小，又沒得個空調悶著熱，哎呀都是辛苦錢，情願去搞工地，這個責任大，這個責任大得多。”
老張笑道“學著點好嘛，真正是有人來嘜防的住噻。”
“防也防不住。”他搖搖頭，現出歎息的神色“還是現在的人壓力大了精神有問題，讀個幼兒園都搞的像讀高中讀大學一樣，娃兒大人壓力都大。娃兒又調皮，老師她一個班二三十個人哪裡顧的過來嘛，今朝又是這個小娃兒吵架打架，明朝又是那個家長來投訴追責，哎呀，打不完的嘴巴仗！你看我們娃兒那時候，就六歲讀了個學前班，讀完就跟著大的哥哥兄弟些讀小學去了，還哪裡接送哦，都是跟著大的去跟著大的來。現在的娃兒，讀書早不少，那屋裡家長簡直是24小時跟著的保姆，又接又送，書包背著，小車車兒推著，水果給他削好，零食一路吃著走，現在的娃兒是慣的太沒得樣子了。”
話沒說完，煙先抽完了，一擺頭，不再談個人的事，笑道“那天在城南川劇院那邊還碰到達兒欸，還開玩笑談這下麵就剩你跟二娘兩個老的了，二娘又啷個樣嘛？就是你兩個在這邊住著嗎？沒走那幾個姊妹那裡去？”
“沒有，恁遠呢難得走他那些去。”老張笑著搖搖頭，四周望了望，煙屁股往橋下麵馬路縫兒一扔，清咳兩聲，道“老婆婆也肯生病呢，遠地方也走不了……我兩個在屋裡也好，清淨。”
“清淨嘜年輕人才談清淨噻，老了還是要有點人氣兒欸，我就是一個人在那邊覺得沒得意思才轉來呢，平時不覺得，轉屋裡了看到青絲雅靜的才覺得不習慣。娃兒們也是忙，他個人有個人的工作家庭呢，你兩個也好，兩個人有個伴兒。二娘又是哪裡的病嘛，她是哪裡不安逸嘛，我像聽二娘是一味肯生病哈，年輕時候就楞個。”
老張的笑聲逐漸落下去了，隻剩個笑麵還掛著“病坨坨，沒得病也要咳兩聲，成那個習慣去了……”
“現在的病也多哦，還是這樣吃那樣吃搞出來的，這樣也不衛生那樣也不衛生，依我談就是精貴很了，以前我們那陣兒啷個不吃啊。你轉出來耍就二娘一個人在屋裡哦，走得不嘛，平時多轉出來走哈噻，活動著要稍見好些。”
老張咕囔了半天嘴“……醫院蹲著的呢，醫院都進去又是好幾天了。”
“醫院都蹲好幾天了？”散煙的手也跟著驚了下，一下沒拿穩，煙盒裡多掉了兩根出來，叫他眼疾手快接住了，煙卻斷了半頭，他順手把好的一支遞給老張，被其推拒，幾番來往，隻好把好的收回煙盒裡，揣了口袋，斷一半的仍夾在手裡“她那是啷個點毛病嘛，現哪裡痛嗎？是要住院慢慢養嘜還是開刀動手術嘛？”
“還有啷個法啊，病生到那裡去了，慢慢吊……”
那人麵露苦惱“也是楞個，年紀大了是談不好，那娃兒幾個呢，娃兒幾個要轉來了哦，現在很多病醫生他還不跟你說，他怕影響你的心情，再一個你也聽不懂，隻有跟娃兒些說。”
老張笑著笑著眼睛逐漸就開始泛淚了“……他幾個，他也不是醫生噻，他也不懂那些，都遠呢，都離得遠，忙，上班的讀書的……年齡到這裡來了，有啷個法啊。”
挨著老張的幾個人裡，同黎書平說半天也跟他一樣，光聽的惱火，聽不懂醫生嘴裡的子醜寅卯，那些子女們大約是曉得的，可他們總是歎氣年齡到這裡來了，你有啷個辦法嘛。
你有啷個辦法嘛，個人身體要生病，有啷個辦法啊，老張走來走去，竟然連個可以細細說清黎書慧身上病理原因，疼痛症狀，醫生診斷方案治療費用等一係列話題的人都沒有。年齡到這裡來了，恁大歲數，你看醫生啷個說嘛……
同那人說完了話，回來看見在橋下分手的老頭兒還在門洞裡沒回家，又跟其他幾個老頭兒老太太一起擺的熱火朝天
“你這就是沒得文化，沒見識過，這個就是時代的發展，是進步，哪個來一天到晚盯著你嘛？你哪點兒家長裡短無聊瑣事哪個天天來圍觀嘛？硬是有楞個多信息泄露那天天新聞都不要放了，就天天放你的個人家庭生活就可以了，今朝放你的明朝放我的，一個國家恁多人你怕這輩子都輪不到你！”
四月的天氣還沒開始搖蒲扇，卻已有老頭兒揮著折扇做風頭，臉上各擺出一副風流得意的神色，耳朵聽著話，眼睛望著人，腦子胡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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