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鳴北戶霜威重,雲壓南山雪意高。
小年過後,汴梁城的市集比前些日子更熱鬨了些,到處了充滿了“年味”,儘管街道上沒有什麼人,但是火紅的酒幌、大傘下的小攤、店肆中各式樣的年貨,無一不在提示著從這條街上路過的人,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就要到了。
術虎高琪的大軍回城,沒有夾道相迎的百姓,也沒有皇帝親自出城,隻是禦街停了幾個時辰的市。
幾位漓月見過卻不認得的臣子在門口宣了旨意,他們就這樣回了汴梁。
漓月和寶嘉在鄆王府中等著,按照道理,漓月是沒有資格覲見的,儘管在這場戰爭中她出了不少的力。
鄆王府和汴梁城裡其他地方一樣,對於這場戰爭,就像和自己毫無關係一樣,對於新年,還是格外看重的。
管家在和寶嘉彙報著什麼,仿佛她才是這個王府的女主人一般,漓月沒有心思去糾結這些,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完顏琮和術虎高琪在朝堂上怎麼樣了,是誰會出來為難他們,他們有沒有識破那個幕後之人,最重要的,完顏珣到底有沒有收到真正的寶璽。
辰時入城,是司天台提前選好的時辰。
除了跟著寶璽的那個密折,明麵上,術虎高琪也早就根據大軍的行進速度提前遞了折子回來,眾將士在門外等了一夜,完顏琮那時一直在安慰漓月,可是漓月又怎能真的完全放心呢。
好在,似乎隻是汴梁一些朝臣給的一個下馬威。
漓月和寶嘉在鄆王府也沒有完全閒著,寶嘉叫了幾個還算信得過的小廝問了問城裡有沒有關於大軍的風聲,百姓們是怎麼看待這場仗的。
漓月聽了他們說的話這才知道,確實是有些人覺得,朝廷花了那麼多的銀錢、糧草、馬匹、器具在這上麵,竟然還沒有打個大勝仗,怎麼有臉回來……
漓月沒有寶嘉預想中的生氣,等把人都打發走了之後,才敢發問,“你怎麼看?”
“這些聲音不一定真的是百姓心中所想,很可能是有人在混淆視聽,讓這種聲音越來越大,然後誤導更多的人。”漓月自己分析著,“我不會有什麼失望或者憤怒的情緒,那樣隻會讓我失去理智,是敵人最想看到的樣子。”
寶嘉再一次被漓月所折服,自己聽著都生氣的事情,她這個親自在戰場拚殺的人被誤解,竟然還能這麼想得開。
“我們的敵人從來都不是百姓啊。正是因為他們弱小、容易被左右,所以才更需要我們保護,”漓月說著狡黠一笑,“這麼想,是不是好多了。”
寶嘉有一瞬的失神,然後才點點頭,“我仿佛被安慰到了。”
漓月微微一笑,“隻有自己不斷給自己打氣,才能挨得過日子的艱難啊!”
她的笑容漸漸消失,“聽剛才幾個人的意思,或許這場仗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我們惹著的,可能是政見不一的文臣,也有可能是從中貪了軍餉的人,最可怕的,就是勾結外敵的人,不過……若是這幾種可能同時存在……”
寶嘉都在漓月自顧自地猜測中打了個寒戰,漓月搖了搖頭,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他們確實不能讓大軍回來啊,既然已經回來了,等待著的,隻可能是更猛烈的風雨。”
“王爺回府啦!”
前院小廝叫嚷的通傳聲打破了漓月和寶嘉的沉思,兩人不約而同地估摸了一下時間,已經過了午正。
兩人一起去門口迎完顏琮,一直等到看見了他笑著向兩人走來的身影,寶嘉這才將心放在肚子裡。
她心裡默默念著王爺給漓月和自己製定的計劃終於不用實行了。
漓月放鬆之餘也發現了寶嘉的變化,還沒等漓月逼問,寶嘉自己就笑笑,“你自己去問爺吧。”
漓月有沒有問完顏琮這個問題呢?當然問啦,隻不過那都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這兩個人連飯都不吃就窩縮在了床上,炭盆裡的火燒得正旺,一室融融。
“沒有那些你想象中驚險的細節,皇兄還是和從前一樣,隻是鬢邊的白發愈發顯眼了……”
“那沒有人提寶璽損壞的事嗎?”
“當然,隻不過術虎高琪都一一應對了,到底是不是被推出來吸引視線的,我就不知道了,他們自己會去查的。”
漓月看著完顏琮嘴角的笑意不禁調侃道“好啊,安全回到汴梁就馬上和人家劃清界限了。”
完顏琮隻是笑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態度十分不明朗。
漓月也不糾結,她知道完顏琮不想摻和這個事是最好的,隻是但願他們兩人真的能不涉身其中吧。
突然又想起了什麼,“阿琮,你是不是交待寶嘉什麼事情了呀。”
完顏琮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想著之前自己的計劃,幸好沒有用上,他歎了口氣,“如果要是有不好的消息,就讓她把你打暈,然後扛著你跑。”
漓月被他的形容逗笑了,氣氛又鬆弛了下來,“她打得過我嗎?”
“我給了她獨門秘籍,可惜,你沒有機會見識到了。”完顏琮笑得很壞,漓月也配合他道“那我希望這個秘籍她永遠都不會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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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月不用再去猜測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囑托,她隻要知道,如果真的出了事,完顏琮是要寶嘉帶自己走的,但是自己也不可能任他們擺布,她現在也不矯情,這不是事情沒有發生嘛。
聽著完顏琮慢慢敘來其他的情形,漓月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融融的暖意伴有困倦襲來。
完顏琮笑著揉了揉她的發,“要不你就先睡一會,等醒了再傳膳。”
漓月聽到可以直接睡了就迷糊著“嗯”了一聲,心滿意足地闔上了眼。
直至懷中的漓月呼吸均勻,完顏琮的眼神則變得一片清明,剛才的溫柔倦怠哪見半分。
“過了年,必須要離開了。”他心裡打定了主意。
完顏琮讓漓月在府裡老老實實休息了三日,到了第四日,才叫人把她打扮一番帶了出來。
看著眼前這個人兒,上著粉梅花樣雪狐棉衣,下麵搭著芙蓉祥雲百褶裙,走在街上,便與梅花和白雪融為一景,頭上綴著的紫玉流蘇更顯不俗,將三千青絲綰得彆致,紅唇秀靨、人比花嬌。
完顏琮這才覺得,漓月又長開了一些,在戰場上每日著的武裝將她的美貌淡化了一些,現在這麼一拾掇,就像花朵是完全綻放了一般。他雖然起初不是因為外貌而心悅的這個女孩,但是並不代表他不欣喜、驕傲於漓月的美麗,尤其是在汴梁,許多女子的臉容易被風吹得發紅,漓月似乎沒有受此影響,就顯得格外楚楚動人。
街上人頭攢動,不時有人打量著兩人,完顏琮真想將她的漓月給塞回馬車,然後奔回府中,他發現自己想把這個女人藏起來時,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不行不行,要是讓漓月知道了,會鄙視自己的。
他看著對眼前什麼事物都新鮮的女孩,還渾然不覺,眼底的溫柔便又漾了出來。
“這是什麼?”漓月看著有個攤位人比較多,人們都從那裡提著一捆枯黃的什麼植物枝乾樣子的東西出來,有些疑惑。
去年這個時候,兩個人都比較緊張“見家長”這件事,更是因為漓月的身體和初入北地的原因,被憋在府中不能出來。今年終於得以“見世麵”,漓月想把之前錯過的東西都補回來。
完顏琮看著那個攤位,想來漓月從前也是不事農桑的,便耐心解釋,“那是芝麻秸,因為‘芝麻開花節節高’。等到了過年的時候,人們可以把芝麻秸灑在路上,讓小孩子們踩碎,意為‘踩歲’,寓意‘歲歲平安’。”
漓月認真地聽完,然後想了想,眨著大眼睛說道“那我們也買一些回去,雖然我們不是小孩子,但我們也要‘踩歲’,要歲歲平安!”
完顏琮和漓月大包小包地帶回府中好些東西,寶嘉看著自家王爺一臉寵溺的表情,把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漓月買回來的都是什麼啊,這不……浪費嘛。都是些完全沒有用的東西,還有許多府裡置辦好的用品……算了,他倆開心就好,不用管我的死活。
寶嘉招呼著兩人趕緊進屋暖和暖和,飯菜已經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