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之中,嫋嫋上升的水汽模糊了楚寒雪的視線。
她靜靜坐在水中,感受微燙的水溫打開自己肌膚,放鬆一整天的疲憊。
眉冉給她講的往事,腦海中不斷湧出畫麵。
眉冉少時喜歡上少年將軍,可無奈那小將軍心中隻有家國抱負,眉冉也未曾說過她心中喜歡。
直到少年將軍遠行邊關,她也未曾放下,就當作紅顏,常與他書信往來。
書信之中,那寥寥字跡逐漸多了起來,她能感受到,那少年將軍的心中不再是冰冷的對家國的守護,而是多了幾分柔情。
她以為那些逐漸多出來的柔情是為了自己。
眉冉鼓足勇氣,寫下書信,字字句句是自己心中愛意。
書信寄出三日,那送信的小廝突然抱著一壇酒,出現在她麵前。
那是那位少年將軍的喜酒,原來,他早就愛上了那邊關女子。
到頭來,不過是自己空歡喜一場。
她來不及悲傷,騎著馬去追那封寄出的信件。
他既已成家,又何必讓那本就沒有寄托的心思徒增煩惱。
邊關要塞,正值戰亂,百姓失所,處處流民。
這一路上,馬匹早已累死,她隻能跟著流民一起,到了一處還算有些殘餘香火的寺廟中去。
這一路奔波,也染上了疫症。
寺廟中照顧他的小和尚是被老師傅撿回來的嬰兒,許是從小跟著老師傅不染塵世,那張清俊的麵孔顯得十分乾淨。
他去得最遠的地方是寺廟下的村落,對外界事物一無所知。
照顧眉冉期間,他總是希望她能再多說一些外麵的故事。
一來二去,那小和尚竟對眉冉起了愛慕心思。
他本就是老師傅撿回來的,自小長在寺廟,並非真正看破紅塵之人,即便是想還俗,老師傅也必然是同意的。
同他接觸的時間裡,眉冉早就放下對那封信的執念。
可眉冉糾結了好久,待到流民散去,她也未曾做出選擇。
“我啊,我早就看清自己的內心了,我喜歡他,但我畢竟身處俗世,知道流言可怕。”
後來,她終於準備鼓起勇氣向那小和尚說明心意,可最後卻隻等來老師傅的一句歎息。
小和尚,在前一日已經徹底烙上了戒疤,遁入空門,隻身一人,前往他國之境,成為傳教之士。
再後來,眉冉經過多方打聽,才知曉,那是忽勒部族之人想出的折磨人的手段。
在邊境之中,日日折磨小和尚,摧毀邊境百姓的心靈依托和信仰……
“可若是我能再早些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他,是不是就不會錯過……”
再往後的故事,眉冉未曾講過……
楚寒雪回過神來,那木桶中的水已經變得微涼。
窗欞處傳來有規律的敲擊聲。
楚寒雪換好衣衫,推開窗欞。
穿著大氅的糖人插在小石頭的縫隙中,她拿起細細望著,眉眼舒展,笑了起來。
那小人兒分明是今日的自己。
就連所戴配飾都與自己彆無二致。
除了沈淩霄,她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將自己刻畫得如此仔細。
她探出頭去望了望,沒發現靠在一樓轉角牆壁處的沈淩霄。
剛洗過澡,風吹在身上有些涼,反正也沒瞧見沈淩霄的身影,便關了窗子。
沈淩霄站在窗下,他無意中聽到小姑娘的心事。
原來她是因為害怕分離才躲著自己。
不過沒關係,她退一分,他便近一步。
楚寒雪依舊站在窗邊,看著手中的糖人發呆。
今日,眉冉姐姐同她說過自己那兩段因遲疑而錯過的故事後,她的心中,也有了秘密。
死也不會同他人說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