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暖水瓶廠這麼高的工資,她怎麼養活妹妹和弟弟們?
何文慧思慮再三,隻能無奈的接受了廠裡麵的安排,成為了噴漆車間的一員。
在噴漆車間裡,沒有男女之分,所有的工人都被分了定額任務。
如果無法完成任務,到了月底就要被扣發一部分工資,補給那些任務量超標的同誌。
在這種情況下,何文慧也不敢摸魚,拚了命的乾活。
下班之後,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胃裡不停的翻滾,隻想嘔吐。
強忍住不適,推著自行車回到家,路過何洪昌門口的時候,她聞到一股濃鬱的肉香味。
忍不住停下腳步,往屋裡看去。
屋門敞開著,楊麥香正夾著一筷子酥肉往王衛東嘴巴裡麵填。
“洪昌哥,多吃一點,晚上有力氣。”
楊麥香那撒嬌的樣子,讓王衛東有些無語。
這姑娘結了婚,算是徹底解放天性了,什麼虎狼之詞都說得出。
媳婦這麼給力,王衛東也不能尥蹶子,伸手捏了捏楊麥香的小俏鼻子,嘿嘿一笑。
“放心吧,你男人的本事你還不知道?晚上你可千萬不要求饒。”
“誰求饒,明天早晨誰起來做飯!”
“一言為定!”
“不行,咱們得拉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屋內調情的話語鑽進何文慧的耳朵裡,讓她心中突然湧出一陣酸楚,淚水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打轉。
她也是過來人,自然知道‘晚上有力氣’是什麼意思。
如果不離婚的話,坐在屋裡吃肉,說這些話悄悄的,應該是她。
真真是悔不當初...
何文慧越想越難過,就站在那裡揮灑起了眼淚。
正好二慶媽買菜回來,看到何文慧,她那大嗓門子吆喝了起來:“文慧啊,你下班回來了?累不累,我今兒晚上做麵條,你要不要來吃一碗?”
何文慧被驚醒過來,連忙用袖子胡亂的抹掉眼淚,轉過身笑道:“不用了,我上班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會。”
二慶媽以往一向吝嗇,何家從來沒有占過她一點便宜,今天這是怎麼了?
一碗麵條,那還不要二慶媽半條命?
無論如何,何文慧是不會占這個便宜的,她笑了笑後,便轉身向何家走去。
何家屋裡,何文遠早就下班了,她的工作比較輕鬆,經常是每天隻有半天班,當然了工資也比較少,有時候每個月隻能拿十來塊錢的工資。
何文遠正邊嗑瓜子,邊跟何文濤討論周末要到哪裡去玩。
“文濤,我覺得還是去植物園,動物園咱們上次去過,又臟又臭的。”
“不嘛,不嘛,我就要去動物園,我聽黃毛的弟弟說,動物園從東北那邊弄來了一隻老虎,老神氣了。”
“老虎有什麼好看的,還是花兒最好看。”
兩人誰也不讓誰,說著話,便要抓撓起來。
一旁,躺在床上睡覺的何文達嫌吵得慌,翻了身衝他們喊道:“你們都彆吵吵了,誰去做飯啊,我都快餓壞了!”
何文遠扭頭衝何文達吼道:“我們吵架,礙你什麼事情了,做飯一直是大姐的活,你亂吼什麼?”
何文濤雖討厭何文遠,也同意她的說法:“就是,咱們家一直是大姐做飯,你再忍忍。”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隻見何文慧緩緩走進來,她剛才走到半道,又吐了一回,臉色有些蒼白。
何文遠似乎沒有看出何文慧不舒服,捂著肚子衝何文慧喊道:“大姐,你可算是回來了,趕緊做飯啊,我跟文濤都要餓死了。”
何文濤也抬起頭說道:“我要吃肉絲麵,咱們家好久沒有吃過肉絲麵了。”
何文慧此時已經累得頭昏腦脹的,她直覺得天搖地轉,扶著門框才沒有摔倒。
強忍住不斷上湧的嘔吐,她擠出一絲笑容:“好好好,姐給你們做。不過等一會行嗎?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想歇一會。”
如果是正常人家,弟弟妹妹們看到姐姐這麼辛苦,肯定不會再讓姐姐做飯。
餓一頓又怎麼著?
但是何文遠和何文濤從小就被於秋華寵壞了。
還是那種白眼狼的性子,他們認為何文慧天生就應該照顧他們。
聽到何文慧要休息,兩人頓時不乾了,跳起來大聲嚷嚷。
“大姐,你做完飯再休息吧,我們都餓壞了!”
“是啊,是啊,我還要吃肉絲麵的,家裡又沒有肉,你還得去菜市場買肉,去的晚了,菜市場的肉就賣光了。”
麵對這種無理的要求,何文慧隻是笑了笑,她看向何文遠:“文遠,姐調換了新工作,今天確實累了,自行車在外麵,你騎上去買點肉,來我給你錢。”
說著話,她從兜裡掏出了兩塊錢。
何文遠卻是看也不看一眼,撅著嘴,生氣的說道:“大姐,買菜是你的活兒,現在你讓我做,你覺得合適嗎?”
“我這不是不舒服嗎?”何文慧的腦子亂糟糟的,她萬萬沒有想到,何文遠會如此不體貼她這個當姐姐的。
何文遠道:“你又不是小孩子,有什麼不舒服的,忍一下就行了。還是趕緊去買肉吧,我跟文濤都快餓壞了!”
說完,她還狠狠的瞪了何文慧一眼。
何文遠這陣子就對何文慧有意見。
無論她和何文濤怎麼鼓搗,何文慧自從上次跟李建斌見了一麵後,就不再去了。
這讓何家的大計劃徹底泡湯。
何文慧被最親愛的弟弟妹妹這樣對待,頓時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渾身也變得冰涼起來。
她在車間裡跟男人一樣乾活,累死累活的,不就是為了能夠養活弟弟妹妹。
現在她隻是有些不舒服,她們竟然一點都諒解。
對於何文慧來說,何文遠和何文濤在她心中,比她自己都要重要。
兩人的背刺,讓何文慧心如刀絞般疼痛,再加上一下午的勞累,她隻覺得天旋地轉,屋內的一切變成了又粗又長的線條圍繞她旋轉,下一秒,她的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