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心跳聲不可抑製地咚咚作響,艾德還是保持了最起碼表麵上的鎮定。不管怎麼樣,現在可以行動的隻有他和夏洛蒂了。
昏暗的停屍房內,隻剩夏洛蒂手中的提燈發出藍色的螢火微光,在琴弦聲中仿佛一段風雨中震顫的脆弱絲網,仍在苦苦堅守著最後一絲光明。
“夏洛蒂,我去找一下出路,你暫時留在這裡保護其他人,好嗎?”
艾德稍稍壓低身子,讓自己的目光平視著夏洛蒂快要被額發完全遮住的眼睛,按著她的肩膀溫和卻認真地問道。
“我……?”夏洛蒂原本平靜的身體突然一陣顫栗,開始變得焦慮,“可是這裡真的很黑,燈就快要熄滅了……我……”
白矢曾經不止一次提醒過艾德,夏洛蒂害怕黑暗、孤獨和笑聲。不對,嚴格來說他那時用的是“恐懼”這個詞,艾德在心中糾正道。
但眼下也隻好如此,他不可能先拋下其他兩人再讓夏洛蒂冒險跟他一起行動。房間裡暫時還算安全,他有『湖泊』秘文和獵鷹鎧甲的雙重防護,還有獨眼蜘蛛作為偵查手段,至少生還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真的隻有一小會兒,我保證。來,你盯著這個表看,好嗎?”艾德掏出懷表指給她看,“喏,現在是下午五點三十二分,分針指到三十五之前,無論找沒找到出路,我都會一定會回來的。”
“我知道了。”夏洛蒂接過懷表,先是點點頭,突然警惕又恐懼地問道,“但是……如果你不回來了怎麼辦?”
“不會的。還記得我的代號嗎?三腳貓,貓有九條命呢。哪怕下了地獄我也會找條路殺回來的。”艾德佯作胸有成竹地笑著說道,“萬一要是真遇到特殊狀況,我實在回不來了,你就先帶著白矢和奧莉維亞找個地方躲起來,支援馬上就會到的,明白了嗎?”
“嗯。”夏洛蒂隻是微微點頭,卻好像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對了,這個打火機你拿著。如果你的燈滅掉了,用它至少還有一點點光亮,不會那麼黑。”
艾德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打火機一並交給夏洛蒂。在用獨眼蜘蛛確定外麵沒有其他威脅後,他拉開門靜悄悄地走了出去——
鮮血伴隨著音符從天花板滴在地上。門窗被黑色毛發絲線所纏覆,像線蟲一樣漫無目的地蠕動著,黏稠而遲緩,仿佛在等待著獵物。
外界的光線被阻擋在外,室內零星的燈光又隨著樂音漲落
時而如死去黃昏的最後一縷微光般暗淡,似有若無;時而又如百萬顆血色太陽淩空般刺眼,在人的眼上狠狠灼下一顆炫目的烙痕。
神誌本就因頭部撞擊有些昏沉的艾德不由得用手臂擋住了雙眼,取出貓頭鷹麵罩在頭上。目鏡插片的濾光效果舒緩了光線的強烈變化,讓他得以把注意力放在尋找出路上。
這些覆蓋在門窗上的黑色毛發……有辦法強行切割開嗎?
艾德掏出一顆有瑕疵的鋯石,這是他手頭最貴的寶石。其性質為尖銳與鋒利,雖然不與大部分秘文產生共鳴,但用其所幻化的結晶鐮刃卻能鋒利無比。
右手握住寶石輕輕撫過杖柄,閃耀著璀璨火彩的利刃浮現。艾德小心翼翼地靠近離自己最近的一扇窗戶,『湖泊』秘文蓄勢待發。
腳步聲仿佛羽毛緩緩落在水麵,卻驚起了水中遊移之物。
嘶——,纏繞窗戶的黑色發絲發出蛇信般的聲音,扭打著從縫隙裡抽出,在半空中變成一張織網朝他直撲過來。
艾德頓時甩出『湖泊』秘文擋在身前,向後閃身。隻見大部分發絲將翠綠屏障裹挾起來,像玻璃杯一樣生生擰碎。
少量發絲朝他追來,艾德揮刃便砍。這種蠕蟲狀的黑色發絲韌性極強,吹毛立斷的結晶鐮刃割起來仿佛用木刀砍肉,極為難斷。
勉強斬斷最近的一縷快要勾住他手腕的黑色發絲後,艾德立刻閃轉騰挪向後退去。索幸這些蠕蟲發絲的速度並不快,很快便被艾德甩在身後,退回窗戶玻璃上重新附著。
好強的韌性……這樣的話那恐怕火山手槍也打不碎這層屏障。
看樣子想要通過打碎門窗強行離開這裡有些困難,隻能另想辦法了。艾德稍緩氣息後判斷道。
不對……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既然這些附著在門窗上的黑色發絲如此有攻擊性,那麼醫院裡的病患和其他人都去了哪裡?
走廊裡空無一人,亦沒有一具屍體,甚至沒有被發絲攻擊攪碎的斷肢。隻有些許流淌在地上的血蜜混合物,多半也是之前在走廊裡候診的病患留下的。
艾德控製著獨眼蜘蛛朝大廳走去。
鋼鐵的八爪肢體跨過流血的天花板,弦樂聲越來越大,即使關閉了獨眼蜘蛛的收音模塊,他的大腦和心臟也在發出警告的震顫。
但艾德沒有止步。他依舊強迫自己看下去,即使他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目睹何物。
開槍!羅溫!我命令你開槍!某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他腦海裡咆哮著。
是哈肯上校?可他不是死了嗎?他也和饗宴會有關聯嗎?艾德隻感到頭腦一片渾噩。
在似夢非夢的視覺裡,他看到自己手中的槍口對準了一個又一個影子,六棱子彈像慢動作一樣緩緩出膛,影子爆裂成一朵又一朵紅色花瓣。
一枚鮮紅的花瓣從無名之處落下。隨後是兩片,三片,鮮血的雨點漸漸被花瓣所替代,黑色的浮橋架在半空中,一輪同樣鮮紅的太陽自淺灘之上升起。
他看見鮮紅的太陽裡,黑色的影子坐在血與肉堆積成的山丘上,獨奏著大提琴。受難的人們跪在黑色的影子前,好像宗教繪本中最虔誠的信眾。
遭受苦難的人們上前啜飲淺灘上的蜜釀,又用那蜜釀濯洗頭頂。水中的天使伸出手,將有福之人邀入水中,於是蜜釀便更多了。
不……絕對有哪裡不對勁。我都看到了什麼?大廳在哪?
這種強烈的違和感令艾德不得已又派出紅眼蜘蛛。這一次,門蒂洛薩之眼的視域終於讓他看的真切
大廳的中央儼然已經變成了一灘血池。而那些患者和工作人員毫不知情般圍在血池前饑渴地喝著鮮血,黑色的發絲在血池遊動,仿佛魚兒一樣,時不時將岸邊的人們拖拽進池子裡。
在血池上空,果汁先生坐在發絲編織成的浮橋上,用羅溫的骸骨演奏著淒美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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