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味……在褪色……”
隻要跟蹤屍體散發的強烈氣味,以奎茵小姐那獵犬般的嗅覺,就算罪犯躲到天涯海角遲早也會被揪出來。
可是此刻,就連棺材內壁中腐敗粘液滲透進木材的痕跡,也變得淺淡而趨於無色,仿佛一台嶄新棺木。
沒有任何蹤跡殘留,屍體仿佛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在艾德的建議下,三人合力將棺槨挖了出來,底下是厚實的黃土——沒有地下隧道或可疑物品。
按理講,一具屍體失蹤倒也並非天大的事情,隻是凶手的犯罪動機實在可疑——
非凡者的屍體必須經過處理後安葬在看守嚴密的墓穴裡,以防止遭到汙染或產生變異。
而這些埋在東區公墓的死者都是些貧窮的普通人,既不可能擁有名貴的陪葬品,本身也不大可能擁有神秘學價值。
就算凶手用於解剖或者神秘學研究,為什麼費了這麼大力氣,卻隻偷走一具屍體?
他想,唯一的可能,是屍體本身對盜屍者具有某種特殊意義。
我一生摯愛的妻子,瑪格麗特·坤圖……
坤圖應該是是夫姓。艾德揣摩著墓碑上的文字:
“會不會和這位坤圖先生有關?”
“不太可能,這人我認識——是位畫家,為人慷慨、樂善好施,後來家道中落,他就把祖宅賣了,搬到東區的鼴鼠街賣畫為生。”狄倫神父答道。
見識過喬治先生後,艾德對所謂的“善良之人”再也沒了信心。在瘋狂麵前,善惡並無區分。
“他跟夫人的關係融洽嗎?”
“那可是對模範夫妻。坤圖夫人生前不光全力支持他的繪畫理想,還會做些紡織短工補貼家用…”
狄倫神父仰起頭,似乎在回憶著往事,憤世嫉俗的語調也逐漸不再那麼刻薄:
“…後來坤圖夫人得了肺結核病逝了,當時的葬禮還是我主持的。我記得坤圖先生那雙眼睛,藍色的、悲傷的眼睛。”
“這麼說吧,我這半輩子見過很多弄虛作假的事情。但愛就是愛,真情實感是裝不出來的。”
艾德聽得愈發迷惑。以這樣的夫妻深情,坤圖先生沒理由褻瀆妻子的長眠,可是……
“不管怎麼說,還是去坤圖先生家拜訪一下吧。至少妻子遺體被盜這件事他理應知情。”
“喏,你也一起去。”奎茵吩咐狄倫道。
“我,為什麼?”
狄倫的語氣聽上去並不反對,但他卻一定要等奎茵把理由說完。
“屍體是在你教堂的墓園裡失竊的,你至少應該親自上門道歉。”
“好吧,好吧……沒想到,竟有一天輪到我向彆人懺悔。”
他頗為浪蕩地抓弄了一把頭發,微微頷首說道。
……
與貼近中央區的圓盾街和紫荊街不同,鼴鼠街是一條原汁原味的東區街道,泥濘臟汙、惡臭熏天。
這裡挨家挨戶的房子都與左鄰右舍緊緊相連,在銀霧市常有的漫天大霧中,像是畸形的連體怪嬰。
眼前仿佛一座鬼城,來去的行人極為罕見,甚至連玩耍的孩童也看不見——他們要麼在工廠裡做工,要麼在那些人頭攢動的街頭賣報。
這裡像是深淵的入口。
坤圖先生的居所在這裡可以用“豪華”來形容,後麵有一個用磚牆圍起來的小院子,門口還放著些便宜耐活的盆栽,構成了這片灰蒙中唯一的綠色。
以這幾盆植株的狀態來看,坤圖先生應該還住在這裡——或者至少沒有離開太久。
隻是,大白天百葉窗緊閉著,令人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艾德隻好寬慰自己,畫家外出取材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要把什麼事情都往壞的方向考慮。
“坤圖先生!坤圖先生?”
無人應門。
奎茵正欲破門而入,艾德伸手製止了她,取出獨眼蜘蛛,沿著後院窗戶玻璃的碎洞進入了室內。
臥室裡混亂叢生:臟衣服、畫布、食物、紙張、蠟燭和酒瓶鋪灑在地板上。蒼蠅到處紛飛,不時停下來搓動前肢,仿佛宣誓著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