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穿過狹窄而潮濕的暗道,在古老的彩色鵝卵石拚貼而成的馬賽克太陽壁畫前,伊塞克蒼老的麵容中浮現著瘋狂、憎恨,和無法抑製的哀傷。
此刻他浸泡在池水中,緊閉雙目、毫無知覺,絲毫沒有意識到二人的到來。受傷的炎妖懸浮在身前,無形觸須刺入他的身體,汲取著血液。
這是偷襲的絕佳時機。
艾德收起手杖,生怕暴露出半點聲音,取出腰間刀鞘中的刀交給蒂婭。蒂婭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接過刀,隻要趁其不備割開伊塞克的喉管,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忽然,門蒂洛薩的雙瞳凝結點出滴熔融的燭淚,流淌著的灼熱光芒輻照向前方,將黑暗中的二人暴露出來。
艾德伸手擋住了視線,卻發現猶如鑰匙孔一般的雙重瞳孔穿過了手臂,不斷擴大,將他的意識拖入其中。
船艙搖搖晃晃,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到處都是補丁和傷痕,仿佛經曆了一次遠航。蒂婭躺在不遠處的稻草垛上,還未蘇醒。艾德想要站起身,卻驚訝地發現左腿已經痊愈。
這是在夢境中?
是的,恭喜你猜對了。
希爾薇的火焰字浮現在船艙的牆壁上。
對艾德來說,這倒並不是一個壞消息。在夢中他的左腿可以自由活動,守秘人程式的力量也能得到充分發揮。
隻不過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單純是為了給儀式拖延時間?
艾德有些不解,伊塞克長老作為一名持有聖物的四級非凡者,就算受了傷也不該如此畏首畏尾。
除此之外,我猜他還打算勸說你親愛的妹妹站在涅槃教團的一方,不信就等著瞧吧。
希爾薇的火焰字戛然而止,被熟悉的聲音驅散得無影無蹤:
“我們在哪裡?”
蒂婭坐了起來,臉上滿是迷茫。
“我們在夢裡,伊塞克利用門蒂洛薩的雙瞳將我們卷入了夢境。”艾德如實答道。
“夢?”蒂婭揉了揉眼睛,有些疑惑,就仿佛剛剛聽到了一個新的名詞。
“就是,呃我們在睡眠的時候感受到的幻象,你懂的。”
見蒂婭還是一頭霧水,艾德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難不成她連夢都沒作過?
環顧四周,除去彼此,船艙內空無一人,寂靜而恐怖。
“我本可以殺掉你,但你至少應該擁有知道真相的權利,孩子。或許你會覺得我們是怪物,但事實上,他們才是。”
伊塞克長老那陰沉的聲音隱隱飄來,被希爾薇轉化成火焰的字幕。他專門用了精靈語,顯然是說給蒂婭聽的:
“人類欺騙了你,讓你服務於他們的利益而毫不自知,就像他們對那條瘋狗做的一樣。”
聲音虛無縹緲,無從尋找源頭。蒂婭的耳朵不安地豎了起來,後退了一步,背靠船艙答道:
“你在說些什麼?”
“你已經學習過他們所篡寫的曆史。現在,來聽聽他們不會告訴你的故事吧”
伊塞克那年長者特有的蒼老聲音沙啞而悠長,娓娓道來:
“離開舊大陸後,我們的族人一路向東航行,終於穿過充斥著風暴與怪物的海域,尋找到了一片新的應許之地,阿卡迪亞。在那裡,我們建立了新的國度。”
“在那些偉大工匠們的努力下,七座奇跡般的宏偉城市拔地而起,黃金七城。伏盧尼帝國數個世紀的吉光片羽,還有新大陸網羅的稀世珍寶,全部收藏在這七座奇跡之城中。”
“然後,人類的艦隊來了。他們雖然有著火槍、大炮等等奇技淫巧,但是在漫長的航線下所能夠投送的兵力極其有限,根本不足為懼我們曾經這樣以為,直到他們將沾染著白瘟疫的難民藏在黑色的貿易貨船上。”
“我們毫不知情地接納了那些難民,災難隨之而來。精靈離開舊大陸已經太久了,根本無法適應來自那裡的恐怖瘟疫。”
船舶的搖晃停止了,艙門毫無征兆地打開:
“去吧,親自去看看吧,看看我有幸目睹的一切,然後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蒂婭遲疑片刻,走出艙門。艾德跟了上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駭得身軀一震:
望向停泊的碼頭,無數的屍骨堆成了丘陵,無人收斂,蠅群遮天蔽日。成片的死者頭發蒼白,雙眼血紅,皮膚冰冷如雪那正是白瘟疫的症狀。
有人已經死了,有人即將死去,到處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堅不可摧的黃金七城就此淪陷,並非因為他們的槍炮,而是由於我們自己的愚蠢。我們竟然相信這些野蠻人在多年之後會有所改變,事實隻證明了一點,他們永遠學不會何為明,隻會以掠奪為生。”
“那些來自萊芮亞的強盜們兵不血刃地闖入城內,將成箱的黃金、珠寶、工藝品運往舊大陸。我們血與淚的象征被黑心王納入了他的皇家博物館,得意洋洋地向全世界展示。”
伊塞克長老佇立在屍山血海之上,望著一個小男孩,像是望著曾經的自己:
“像你和霍蘭德這個年紀的人不會見過這樣的景象。因此你們才會對人類具有一種可笑的同情心。”
他站起身來,走向蒂婭:
“在他們的社會中,你隻是一個外來者,永遠不可能真正融入其中。”
“回家吧,孩子,回到你真正的族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