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辛苦你了,這麼晚了還在這裡陪我這個老東西聊天。”
海怪低頭給杯子裡的咖啡加了兩塊方糖,用茶勺攪拌著。艾德看向窗戶,透過百葉窗簾,他能看見光線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偏移。
時間的流速似乎加快了。這在夢中並不是什麼稀罕事,但這正預示著某些事情即將到來。
印刷電報機就被放在不遠處角落的鑄鐵製三角櫃上,如果他想要改變故事的走向的話,隻需要現在向伊頓或者克裡斯托弗本人發一份電報,甚至向總部發一封也可以——
克裡斯托弗將會活下來,奎茵將會有一個完整的童年,奧莉維亞小姐也不會帶著無法治愈的創傷、用永無止境的工作和藥物來麻痹自己。
但那並沒有意義,凋零的落葉不會再回到樹上,逝去之人亦已長眠,這隻不過是屬於海怪的一場幻夢。
艾德很清楚自己救不了故事裡的其他人,隻能嘗試拯救海怪本人。海怪的心結必須由他自己解開,所以他也必須等待下去。
“沒什麼,陪老前輩值個夜班不算什麼,也正好熟悉一下環境。”他轉過頭來微笑道,“如果沒有搞錯的話,我記得東區的負責人是伊頓先生吧?他人去哪了?”
“哦,他呀……”
海怪抿了一口咖啡回答道,他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昏昏沉沉的,仿佛咖啡裡麵被下了安眠藥:
“他最近在調查圓環兄弟會的事情,聽說是又找到些蛛絲馬跡,要我說也沒什麼好查的,那個組織十年前就已經被連根拔起了,現在最多也就揪出幾條小魚小蝦。小奎茵現在都這麼大了……”
說到這裡,海怪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往回找補:
“……我的意思是,小奎茵正好是附子草行動不久之後出生的,我就把這兩件事記在一起了。哎呦你瞧——才聊了幾句天就九點了,這時間過得可真快。”
“誰說不是呢?”艾德附和道,“不過即使在獵巫時代,銀霧市的狼患也並未根除。如果圓環兄弟會在銀霧市真的還有殘黨,克裡斯托弗先生恐怕會是它們的首要報複對象。”
“你說得對。”海怪表示讚同,他忽然神色一顫,低頭揉了揉眉毛,“不知道為什麼,被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有點心悸。就好像……”
“好像什麼,您說說看?”
“你有過這樣的時候嗎,明明是剛剛遇到某件事情,卻仿佛過去曾經親眼目睹它發生過一樣。我好像突然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就好像克裡斯托弗真的——”
“就好像克裡斯托弗真的遇害了?”
“沒錯,還有好多事情,一股腦地往我的腦子裡灌……”海怪的聲音越來越弱,眼皮仿佛搖搖欲墜的窗簾,“好亂,我得休息一會兒……不對,我不能休息……”
“不能,休息……”
說著說著,他再也忍受不住倦意,趴在了辦公桌上。
原來海怪先生在當晚值班的時候睡著了嗎?艾德盯著在夢中睡著的海怪,陷入沉思。
就僅僅隻是這樣嗎?艾德不太相信。
從事後來看,襲擊克裡斯托弗局長的圓環兄弟會成員在發起暗殺之前就已經切斷了電報機的連接線路。海怪根本不可能收到克裡斯托弗的求援電報。
就算沒有被切斷線路,克裡斯托弗的最優選擇也是優先聯絡支援力量更強、距離更近的中央區的鴉巢,而不是支援時間更長的東區據點。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海怪先生根本沒有必要為此感到內疚,甚至陷入執念。因為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無論海怪做什麼,克裡斯托弗都沒有生還的可能。
轟隆——
突然間,一道雷電撕破了窗外的濃霧,驟雨紛然而至。
雨聲逐漸聽不到間隔的斷點。時間的流速在加快,五倍、十倍、二十倍,時間還在加速,房間裡的海怪發出了輕微的鼾聲,仿佛與外麵的世界隔離開來。
哢噠哢噠哢噠……角落裡的印刷電報機突然響了起來,會是誰呢?
艾德走了過去,熟練地彎下腰,從三角櫃的支架與地麵的空隙處摸到了鑰匙,打開了鎖櫃,取出了密碼本。
這麼多年了,海怪先生的習慣真是一點也沒變。艾德會心地笑了笑,對照密鑰將電碼逐字逐句翻譯好:
【據調查,夜梟近期可能存在危險,安全起見請派人前往其位置保護,等待進一步核實信息,君影。】
君影是伊頓先生的代號,而夜梟想必就是克裡斯托弗局長的代號了。
也就是說,伊頓先生確實在克裡斯托弗局長遇害之前找到了關於圓環兄弟會行動的蛛絲馬跡。隻不過他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證實今晚會發生襲擊。
鴉巢不會因為一個“可能”的情報而立即傾巢出動,因為在銀霧市每天都會收集到成百上千份“可能”的情報,所以伊頓先生最多也隻能讓他所負責管轄的東區小隊派出些額外人手加強警戒。
而碰巧,準備退休的海怪先生心思渙散,恰好在值夜時睡著了……
窗外噪音般喧囂的雨聲突然稀疏下來。這代表時間恢複了正常的流速。
艾德看向鬨鐘,距離子夜零時還剩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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