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了。”孫亦諧登時就把手牌一推,“三色同順,謝謝啊。”
慕容籍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方亮出的牌,下一秒,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從嘴裡擠出一句:“你之前拆了三色同順打九條,然後末了又胡我一張九條?”
“乾嘛?不行啊?”孫亦諧說著,手指好似不經意般在桌麵上輕輕點了幾下,“伱以為就你會‘玩兒花的’?”
他的這個小動作,讓慕容籍和劉明神色陡變。
因為他倆都能看出,孫亦諧這個手指動作所隱含的信息,就是他們暗號中的“九”。
“好果然有兩下子。”慕容籍道,“是我小看你了。”他頓了頓,一邊將輸掉的籌碼丟給對方,一邊接道,“既然孫兄識得我的‘高明之處’,那我最後一局,就隻好跟你拚一下‘實力’了”
他這話,啥意思呢?
說白了就是,在孫亦諧給出了“我已經看穿了你的暗號”這一信息後,慕容籍便以“最後一局我就堂堂正正跟你玩兒”來回應。
但他真的會這樣做嗎?
當然不會。
首先,沒了暗號,還有記號呢。
哪怕做最壞的打算,假設連記號也已經被看破了,隻是孫亦諧並沒有點破,那雙方也不過是回到了同一起跑線,即大家都在知道對方花色的前提下打牌。
其次,暗號這玩意兒被人破譯了之後,本來也不能用了,所以慕容籍給出的承諾就算是真的,也是句廢話。
更何況,他的承諾也不是真的,因為他還有“第二手準備”,也就是第二套暗號。
既然是專業的賭徒,自然會考慮到各種情況,這其中就包括了暗號暴露這件事,所以慕容籍他們會事先準備另一套備用的暗號,也很合理。
綜上所述,慕容籍這個“回應”,本身也是在騙,讓孫亦諧以為自己已占了優勢、或至少是均勢。
但實際上慕容籍在這最後一局裡拿出一套新的暗號來,他仍舊是棋高一著、領先半步。
“嗬這姓孫經過了這麼多局,好不容易在這南三局時才讀懂了我們的暗號,靠這贏了我一把,便立刻向我炫耀起來,暴露了他已經知曉暗號的事隻能說他技止於此啊。”慕容籍這時還在心中排遣道,“如果他佯裝不知,沒準我還不會換暗號呢孫亦諧,你這是自掘墳墓啊。”
他這麼想著呢,南四局,已然開始。
儘管孫亦諧在直擊了慕容籍之後,點數已回升了一些,但距離對方還是差了許多,算團隊分的話差得就更多了。
也就是說,他要追上並反超,隻胡一把是不夠的除非他這把是天胡超級大牌)。
但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在這場賭局一開始的時候,是慕容籍自己讓孫亦諧“坐北朝南”的,於是到了這南四局,剛好就是輪到孫亦諧坐莊,這便讓他有了連莊的可能。
“哈哈!又胡了!”
就這樣,事態開始發生變化
這把慕容籍和劉明的新暗號還沒用上幾次,孫亦諧已神奇地用一把速攻牌從劉明那裡吸走了一番的籌碼。
看來在南三局之後,運勢的風向又一次回到了孫亦諧這邊。
而這一把除了讓孫亦諧連莊之外,也讓他的籌碼回到了一個比較安全的數字。
以此為契機,孫亦諧又用一次無法防守的“嶺上開花”拿下了第二次連莊,並也讓雙方的籌碼又回到了“一番決勝負”的區間。
這下,慕容籍和劉明開始急了。
他們從沒想過在這南場的後幾局裡,形勢會急轉直下。
慕容籍不禁後悔:早知如此,南三局的時候他就不該想著靠自摸的一氣貫通在這一局直接就把孫亦諧的點數清零,而應該早點做個多向聽以剛才兩隊的分數差而言,隻要這最後兩局慕容籍和劉明選擇互送,拖完局數,那他們就贏了。
雖然這種贏法看起來是在利用規則逃避、不怎麼光彩,但總好過陷入眼前這種窘境。
“怎麼?二位的臉色不太好看啊?是不是暈船了啊?啊?哈哈哈哈”這回,輪到孫亦諧開始精神攻擊了。
慕容籍臉皮可沒孫哥那麼厚,內心也遠沒有孫哥那麼老油條,他看著孫亦諧那無比囂張欠揍的嘴臉,聽著對方那尖細又不失騷氣的嗓音,那心是真亂了,有好幾手牌都因急躁而打錯。
因此,他錯失了數次聽牌的機會,劉明也為了配合他把牌打成了早早棄胡的狀態。
不知不覺間,這把牌便接近了流局。
這對慕容籍來說,反倒是因禍得福般的展開,因為如果這把流局了,且孫亦諧沒有聽牌的話,那孫哥就要下莊,也就是南四局會宣告結束。
而一旦牌局在此結束,點數領先的仍是慕容籍和劉明
“還好,有驚無險。”眼瞅著牌山將儘,慕容籍懸著的心慢慢放下,他覺得應該還是贏了。
可就在這時,孫亦諧摸起了牌山上的最後一張牌。
“各位觀眾!”孫亦諧喊出這四個字的時候,門外的樂師們好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登時又是琵琶嗩呐一塊兒吹起了bg
“請看!”孫亦諧一邊喊著,一邊已推開了自己的手牌,並將最後一張暗牌高高揚起,“自摸三萬!海底撈月!”
啪——
他把這牌往桌上拍去的時候,就好似是拍在了慕容籍的心窩子上一樣,讓後者有一種心臟驟停的感覺。
而最終亮出來的那張牌,竟也真的如他所說,就是三萬,真就海底撈月。
“哈哈哈哈!”孫亦諧開始了汪汪大笑。
“等一等!”但一秒後,劉明便沉聲打斷道,“孫公子你手邊的那個碗,能否拿來給我看一下?”
此言一出,慕容籍臉上立現恍然大悟之色。
“原來如此!”慕容籍當即接道,“我早該想到了!難怪你喝的東西全都是帶色兒不見底的,原來是為了在碗底藏東西!”
“哼”可孫亦諧看到這兩人的反應,卻是不慌不忙,“什麼意思?你們是說我出千?”
“是不是,將碗拿來我驗過便知。”劉明冷冷接道。
其實劉明並沒有看見孫亦諧出千的手法,但他基本能確定對方一定是做了什麼
這些局苦思冥想下來,劉明能想到的這張桌上唯一可以動手腳的地方,還真就隻有孫亦諧手邊那個不斷更換的、且總是裝著不透明液體的碗了。
“嗯。”孫亦諧還是很淡定,“給你可以,不過賭桌上的規矩,二位應該比我懂。”他頓了頓,神色陰沉下來,“我這碗給了你,你要驗不出問題,怎麼說?”
“若驗不出什麼,那按規矩,劉某這對招子、還有舌頭,孫公子任取其一。”劉明還是硬氣,他對慕容家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他願意為了少主的勝利賭上這麼一賭。
“孫亦諧!”慕容籍見狀,聲音也大起來了,“若劉先生驗出了問題,你又當如何?”
這話出口,這一屋子人,鴉雀無聲,他們都目光灼灼地看著孫亦諧,等著他的回應。
“我又當如何?”孫亦諧將這幾個字重複了一遍,笑了笑,沒有回答。
兩秒後,他緩緩抬起手,拍了三下。
正當慕容籍和劉明以為孫亦諧這是要吩咐某個下人上前聽令時。
這畫舫二層船艙裡,除了他們之外的、所有來見證這場賭局的杭州大鱷們,這時全都站了起來。
然後,他們一個個神情冷漠地轉身,一言不發地、井然有序地走出了這間屋子,下到了畫舫一層去;包括唐維之和幾名在艙門口聽候吩咐的夥計,也都離開了。
轉眼之間,這屋裡,就隻剩下了三個人。
這一刻,慕容籍和劉明的全身都被冷汗給浸了。
因為他們瞬間明白了,孫亦諧的確很可能出千了,但他出千、或者說作弊的方法,很可能和他手邊的碗無關,那個碗或許隻是聲東擊西的障眼法、或許單純就是他真的喜歡喝各種湯湯水水而已。
孫亦諧要作弊的話,這整個屋子的人,都可以是他的同夥,他們每一個,都可以幫他偷看牌、都可以給他打暗號。
他坐在哪裡,無所謂。
他看向哪裡,也無所謂。
帶上一個藏不住表情的搭檔,無所謂。
對手做了記號和暗號,也無所謂。
今天你慕容籍就算贏了,我也會讓你知道,這杭州不是你的。
我輸給你的東西,你敢拿,就拿去。
來我的地頭插旗,你敢來,就試試。
這才是這場“賭局”舉辦的目的——真正的輸贏,從來就不在這小小的賭桌上;真正的較量,在賭局開始前就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