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夜,高懸天邊的滿月比平時更大更亮。點綴著夜幕的繁星凝聚成河,一抹千裡,直落天邊,仿佛與地上蜿蜒流淌的涓涓溪流共彙於遠方的月鈴湖。
借著皎潔的月光,我們翻過小丘,踏過草地,沿著溪流一路前行。
夜晚的野外更為冷寂。此時,能打破這份靜謐的,隻有偶爾作響的風吹草動聲,淙淙的水流聲,以及踏過腳下碎石的摩擦聲。
從鎮口到月鈴湖,就算走路也不過30分鐘左右的距離,此時卻顯得特彆漫長。
感覺就像過了一個世紀。
路上的月鈴花越來越多了。月光傾灑下的累累花朵飽滿圓潤,就像懸掛的串串夜明珠般壓彎著嬌嫩的花身,又仿佛在等候綻放的時刻。
待得步入一片廣袤的月鈴花田,我終於看到前方那幽雅遼闊的湖泊。
黑夜擁抱著深邃的湖,明月和群星給她嵌上閃爍的晶鈿,點綴著朵朵銀珠的月鈴花田是她的高領項鏈。
這就是月鈴湖。
夜幕下,看不清遙遠的天水交界線,聽得到深沉的風起浪湧聲。就在一刹那間,我仿佛有麵朝大海的錯覺。如果麵前的是神秘的生命之海,那今夜她會揭示什麼樣的奧秘呢?
感覺心跳在加快。耳邊傳來的,還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我們是走走跑跑來到這裡的。夜風送來一絲冷意,我倍感精神放鬆之餘,才發現身體的疲累。
好的,已經到達目的地了,接下來乾嗎呢?
我卻不知道。
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傻。因為一些破碎的記憶和莫名的夢境,就急匆匆跑來月鈴湖。確實,滿月之夜的月鈴湖散發著彆樣的魅力,美輪美奐的景色讓人陶醉。可是,也不至於大費周章地跑來觀賞呀。
我感到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淌著,卻不曉得下一步要做些什麼。
難不成我真的是乾了一件大蠢事?
我不禁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凱爾,卻看到對方也在看我。
尷尬地對視幾秒,我們竟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也許他剛剛有著相同的想法。
不過,有朋友作陪乾一件傻事,感覺挺好的。就像是一個傻瓜變成了兩個,感覺做的事也不會那麼傻了。
還好有你,讓我不至於顯得那麼蠢。
我從裙腰下方的縫隙口袋中掏出懷表,打開表蓋一看,隻見此時已經是7點59分。秒針再走一圈就是8點了,按嘉妮老師的門禁時間,差不多就要回去了。我還要等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
我茫然地看著秒針轉動,像在等待一場並不存在的演出開場。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
表盤時針指向了“8”點位置,秒針開始了新一圈的輪回,一如不可逆轉的時間流逝。
什麼都沒有發生,除了拂過耳邊又卷起我幾縷發絲的晚風。
我似乎還隱約聽到沙沙作響的聲音自遠方傳來。那是風吹草動的聲音嗎?
打開表蓋的懷表躺在我的右手掌中。我伸出左手,食指隔著表蓋飾紙輕輕觸摸著其中的藍晶碎片。冷酷的銳利感透過指尖直入心扉,隻覺愈發惆悵。這並不是打開神秘奇跡世界的鑰匙,或許是我想多了。
隻覺得晚風更甚,陣陣冷意撲麵而來。更多的長發被冷風掠起,隨風拍在我臉上,像在提醒我回歸現實。
可能是剛剛著急趕路,發帶又鬆了。我總是紮不穩這輕柔的長發。於是,我便收好懷表,準備收拾下這些總是跟我過不去的調皮鬼們。
風更急了。
當我抬起右手,僅以食指和拇指摘下發帶之時,一陣勁風驟然襲來。
呀!
我的發帶就這樣被急風掠走,卷上半空,又向著右前方飄落下去,遁入暗夜之中。
我下意識追了過去。那是第一天跟嘉妮要來的發帶,磨合到現在,幾乎都有感情了。
後麵的凱爾見狀,也追上來幫忙。
急風卻是一陣接著一陣。當我著急彎腰尋覓時,又不得不抬起右手按住半邊亂飄的頭發。
眼光掃過四周之餘,我看見花田中那縷縷珠玉般的花朵正搖曳不止。再過片刻,那些原本彎下嬌軀的花身們竟緩緩地挺直了腰。
白玉般的月鈴花蕾,就這麼毫無征兆地綻放了。
月光傾灑下,我才驚訝地發現原來通體潔白的花瓣末端竟還帶著數撇深紅,鮮豔如血,這是她們生命的最後徽記嗎?
然而,沒等我讚賞多一分鐘,那些花瓣便一片接著一片脫離花莖,隨風飄起。
我挺直腰身,抬起頭,驚歎地看著漫天飛舞的花瓣。疾風和夜空為她們搭起最後的舞台,月光給她們披上綿長的銀紗,仿佛在緬懷她們短暫的生命。
沒想到這花兒竟脆弱如斯。待得風止之時,花雨自天而降,悄然灑落滿地芬芳。
那是一種攝人心魂的淒美,透過眸子,沁入心扉。
如果可以,能否再給我一束更亮的光,好讓我看得更仔細些?
我在心裡祈求著。
就在這時,仿佛有什麼聲音,直入腦海。
叮……
那是什麼?
我看到前方似有一點光亮,在花雨中穿梭,慢慢向我接近。
是螢火蟲嗎?
我很好奇地向那光點走去。
嗯,我看清了,那是一個如月鈴花蕾般大小的小光球。她在我的眼前停下,不像那些墜落在地的花瓣,而是就這麼懸停在空中,仿佛在凝視我的雙眸,好神奇。
我伸出雙手,想觸碰這團光亮。當我的雙掌與她愈近時,我能感到些許溫暖,完全不同於藍晶或紫晶的冰冷。
我改變注意,隻是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地戳了一下小光球。指尖未傳來任何實體感覺,但我卻見到這團光亮稍稍飄開一些距離,仿佛在害羞的樣子。
“你是哪裡的精靈嗎?”我收回手,笑著問那光球:“不說話,我就當你是咯?”
那小光球隻是飄了幾下就停止動作。
“精靈嗎……”凱爾站在旁邊,看得呆呆的:“從沒見過呢……不過感覺很可愛的樣子。”
“我也沒見過……”我正要這麼說下去,卻忽然卡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