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到沿著江畔修建的階梯式市民廣場,登上多級石頭台階,在一群白鴿因被驚擾而振翅高飛的響聲中,首先來到雄偉壯麗的聖石大教堂南門口。
教堂位於階梯廣場的頂點中心處,向南麵朝寧江,向下仿佛在俯視眾生。整座教堂呈十字形狀,南門隻是中央十字翼廊的南麵出入口,兩側高塔聳立。
今早的南門似乎並未開放,我們繞過南門,走到教堂的西門口。這裡是教堂的主門,共有三扇大門,兩側雙子主塔高聳挺拔,多層飛扶壁由低及高逐級緊撐著數不儘的尖塔,形成底座寬厚的三角形整體結構。
我本來以為南門的雙尖塔已經很壯觀了,但西主門位置的主塔更加令人歎為觀止。主門雙子主塔與無數高低不一附塔的鏤空雕花塔尖直指藍天,仿佛信徒們在渴望觸碰穹蒼之上的天堂。
我站在西主門之前,仰望著高聳入雲的雙子塔尖,愈發覺得自己的渺小。學院行政大樓的中央鐘樓算是很高了,但可能還不到主塔的半腰。而眼前那觀感就如懸崖峭壁般的壯觀建築主牆麵上,遍布著令人歎為觀止的石雕,仿佛每一寸石頭牆上都留下古人的勞作痕跡。
我看到西主門之上的多層半月楣上雕刻著難以計數的精美宗教人物,人物栩栩如生,神態各異。結合對聖典的膚淺認識,我大概能了解那是關於末日審判的宗教主題雕刻。僅是門麵就擁有如此複雜且精致的裝飾,這座宏偉的教堂究竟凝聚了多少世紀的匠人心血?
我想起月鈴鎮的教堂,那隻是一座素雅簡樸的建築。雖說小鎮和都城的財力沒得比,但僅從修建和裝飾風格來看似乎差異蠻大的。
“這其實是聖神教的教堂。”舒亞呆呆地看著石雕裝飾,好一會後才回過神來,對我們說:“聖石大教堂的建設斷斷續續耗費了五六百年的時間。這是新曆創世紀時期奠基的教堂,最初是為了紀念聖神降臨人間和聖啟時代。在後續擴建的前四五百年間,這片地區還是以聖神教信仰為主。那時的工匠相信,日複一日乃至窮儘一生的精心作業也是一種修行,而真誠與執著總會被天上的聖神所知曉。”
“所以,現在也是聖神教的教堂?”我注意到這座教堂的石雕和裝飾保持著如新的亮色,應該是經過多次精細的修繕。在今天以聖主教為主流教派的共和國,受益於宗教信仰自由的憲法,作為曾經的聖神教建築,應該也能保持如初吧。
“是的,所以聖石大教堂可以說是全國聖神教徒的朝拜聖地之一,傳說這裡收藏著創世紀的聖物。”舒亞回答:“即使經曆過後百年的教派改革,這座大教堂仍持續進行增高擴建作業並最終完工,迄今也快千年曆史了。”
“真美麗呢。”蕾雅讚歎著說:“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藝術結晶,簡直就是神跡。”
接著,蕾雅便看向我,歎息著說:“在這樣的古老建築之前,感覺自己就像曆史長河中的一顆塵埃呢。”
我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仰起頭看向位於西麵主大門之上的巨大圓形玫瑰花窗。由石肋分隔,從圓心放射而出的十二根輻條以嚴謹的間隔比例連接著大圓形外輪廓,輻條與輻條之間鑲嵌著連珠般的若乾不同大小的圓窗,縝密地圍繞著大圓窗中心。
整個圓窗宛若巨大的命運之輪,當我注視得更久一些,竟開始出現一些不可思議的幻覺。我似乎看到大輻條開始順時針轉動,所有小圓也環繞著中心開始順時針自轉,整座巨大的命運之輪就這樣旋轉起來,仿佛碾壓過千年的時空。
我仿佛感到正被那神秘的命運之輪所凝視,這讓我心生畏懼,可我的視線卻如被釘住一樣,無法移動半寸。我甚至感到,自己的靈魂或者意識,仿佛會隨時脫身而去,遁入那巨輪轉動所揚起的神秘洪流之中,直至消失不見。
“伊珂?伊珂?”蕾雅的聲音適時響起。
“啊……”我終於回過神來,眼神一動,眼前的景象瞬間都恢複成靜止的模樣。
哦,隻是幻覺啊……
在我眼中的,隻是那不知經曆過多少世紀的斑斕玫瑰花窗。端莊,美麗,溫柔,細膩。就像沉睡千年的聖女,未曾記得有多少人仰慕過她的氣質。
“你剛剛怎麼了?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那麼盯著看。”蕾雅隨著我的視線看去,疑惑地問:“哦,巨大時鐘一樣的大圓玻璃窗呢,還大圓套小圓,好像漪漣……難道這個圓窗還會催眠人嗎?”
“剛剛不知為什麼,發了一下呆,現在沒事了。”我回答蕾雅。
催眠嗎?還真像呢……
“這是聖神宇宙中心說的涵義,早期的教堂建築包含很多宗教隱喻。”舒亞解釋過後,便招呼大家說:“今日雖然是信徒禮拜日,但我之前已經以學院名義預約並登記好了,我們先進去參觀吧!不過,請大家注意保持安靜。”
“我想先在外麵畫一下教堂外觀和周邊風景。”喬伊回應說:“聽說這座教堂是聖神教最理想的建築風格,十字對稱翼廊,南西北三大門都建有雙子塔,十字翼廊相交的耳堂中央穹中午12點的陽光會從中塔的尖端聚射而入,猶如聖光一般聚焦並籠罩耳堂中央處的祭壇呢。”
“哇哦,聽起來特彆有神聖感呢,你待會再進來看看嗎?”我驚訝於喬伊對這座教堂挺有研究的樣子。
“嗯,我看時間再進去。不過,按我們的行程安排,應該見不著那聖光呈現的時刻。”喬伊的分析相當理性。
“喬伊,你對這教堂蠻了解哦?以前來過嗎?”蕾雅關注到另外一個問題。
“我是第一次來。”喬伊又推了下眼鏡鼻梁,輕悠悠地說:“恰好舒亞周四晚從圖書館借了一堆遊記和宗教建築之類的書,我就抽空稍微學習了一下。”
“哦……”
我和蕾雅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又齊齊看向舒亞。
“辛苦了,班長。”我送給舒亞一個微笑,權當謝意。周四晚我不在圖書館兼職,不知道舒亞借書的事。看來他確實挺努力的。
“辛苦了,班長!”蕾雅嘿嘿一笑,意味卻大有不同,像是因為猜測成立而沾沾自喜。
“總之,先進去吧!喬伊,你待會自己進來吧!”舒亞急忙轉移話題,招呼我們入內。
喬伊應過一聲後,便懷抱著畫本走開,尋找著合適的畫畫角度。
我們則跟著舒亞,走向西門口。敞開的大門邊上,已走出來兩位身穿修道服的人。
負責接待和引路的是一位名為索倫的中年神父。半頭白發的他戴著金色圓框眼鏡,穿著長條形黑色連體常服,內著白色長衣,外套黑色長開口披肩,佩戴著銀色十字架項鏈,係著紫色腰帶,常服正中外露一排純紫色紐扣。
神父的身旁還跟著一位同樣穿著黑色常服和白長衣的年輕人,他的樸素衣服上沒有其他的飾物和顏色,或許隻是一位普通的修道者。
“索倫神父,打擾您了。”舒亞端正地向索倫鞠躬行禮:“我們絕大部分人都是初次到此,諸多規矩不識,請您見諒,也有勞您為我們指路。”
“孩子們,歡迎你們的到來。”索倫抬起右手,握拳並以拇指在胸前先上到下再左及右地劃十字,並將拇指停留在十字交叉點,親切地對我們說:“聖神在上,包容一切因聖緣至此的初來者。請隨我來吧。”
“謝謝您。”舒亞再次表達過謝意後,帶著我們,跟索倫神父從主大門輕步踏入教堂。
厚重的主門,仿佛是明暗的交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