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七年,五月,運河河道拓寬已經兩月餘,不論反對的還是讚同的,此時都選擇保持沉默,因為滕王要炸淮水的河堤,他們不知道該搬去何處,才能不被泛濫的河水卷走家財。他們能搬走的家財有限,那些精致的彆院,那些日進鬥金的店肆,那些明裡暗裡控製著的貨棧……他們達成了共識滕王就是個禍害!滕王就是個比地獄惡鬼還惡的臟東西!
唐莒公說事實會狠狠地打他們的臉,讓他們認清自己就是井鼃不可以語於海者,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更是不知晦朔的朝菌,不知春秋蟪蛄,翱翔蓬蒿之間,而沾沾自喜此亦飛之至也的斥鴳!
某很疑惑,唐莒公不是外儒內法的縱橫家嗎?怎麼所說的都是道家典籍之言!
八月,淮水決堤三個月了,某終於知道什麼叫打臉也許會遲到,卻從不會缺席,揚州城的氣氛愈加詭異,沉默似乎成了他們唯一的手段,滕王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爆發,不要心急。
某……某什麼時候心急了,某怎麼不知道?
十一月,今年的雪比往常來的晚一些,滕王帶著某等去新修整的湖心亭賞雪,說他已上奏表給陛下,請他賜名西湖,理由非常滕王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某已經不是剛到滕王府的新人,知道了許多該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了許多滕王認為某等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他還是個一竅不通的小郎君。
(貞觀)十八年,元正,晉陽公主提前一個月被陛下派人接走,阿米豆腐,善哉善哉,某衷心祝願她能尋得一位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儻而不群群山之巔地駙馬都尉,最好再能生上十個八個小郎君小女郎……隻求她不要再來揚州城,阿米豆腐,諸天神佛保佑某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上元日,除了燈多些人多些馬多些,沒什麼特彆的事情。
二月,處理案牘文書。
三月,處理案牘文書。
四月,案牘文書。
五月,案牘文書。
……
九月,文書
十月,文書
十一月,文書
十二月,文書
新的一年開始了,某突然很懷念屢試不中的日子,也許,某應該學學空遠法師,又或者尋一方陋室,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可以調素琴,閱金經……太累了,某要睡上三天三夜,誰來也不理!
“盧十八,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我們去二十四橋飲酒作詩玩雙陸,順便欣賞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的上元煙花!”蕭十一手持一管碧玉簫,風姿綽約地走進來……隻要不去看堪比國寶的黑眼圈,還是很風流倜儻卓爾不群滴。
盧元儉手忙腳亂地拿起書案旁的革帶,倒不是擔心蕭若元會有什麼奇奇怪怪的癖好,比如說分吃桃子,比如說割斷袖子,又比如說……天下第一美人的蕭十一,除了他自己誰都不會喜歡,呃呃呃,也不能說的那麼絕對,清亮如水的琉璃鑒還是會喜歡上滴。
衣衫整齊是對朋友最大的尊重!他們兩個算是不吵不相識,因為某些術數問題,曾經辯論過六個時辰,然後就被唐傅和魏公委以重任,核算都督府和王府各處賬目,再然後就是與州府朝堂之間往來的文書,怎一個忙字了得?
邊束帶邊打著哈欠問道“你不是說要睡上三日三夜,恢複你的盛世美顏嗎?”
“王爺就是嫉妒某的臉,嫉妒每次出行小娘子都隻看某!”蕭十一傲嬌地微抬下巴,獨立洲頭望斷寒江般說道。“嗬嗬,幼稚到可笑,彆說某隻是黑眼圈,就算穿上乞兒……揚州城已經沒了乞兒,你可能也忘了他們什麼樣子。”
微皺了下眉頭,停頓了幾秒鐘繼續說道“就算穿著呂唐原住民的樹葉裙,某同樣是整個大唐最靚的仔!”
“可是某沒有你那獨天得厚的臉啊!”盧元儉抬手揉按著眉心,疲憊地說道。“兩年時間,才剛剛兩年時間而已,你看看某這張臉,老了何止十歲?某不想去看什麼煙花,隻想踏踏實實安安心心地大睡一覺。”
滕王說府裡的事情鮮活有趣,絕不會感到疲累,確實鮮活有趣,但不是不會感到疲累,而是熱血上頭忙碌到忘記了疲累,等感到疲累的時候,已經是身體透支嚴重,到了不得不歇息的時刻……他不變老誰變老?
蕭十一耷拉下肩膀,坐到靠近他的矮榻上,苦著臉說道“某隻是臉上看不出來,心裡已經老了最少五十歲!原來某隻需要坐在樓頂望雲卷雲舒,偶爾看看那群豎……師兄師弟做蠢事,日子悠閒又自在。”
從袖子裡取出一壺酒,悶掉半壺才說道“可是吧,某又不得不承認滕王真的很邪性,某才回蜀山半個月,就開始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像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
又一口悶掉剩下的酒,歎息道“又堅持了半個月,發現手指有自己的意識般,隨手拿起根樹枝就開始推算某些數據,去後山洗劍洗了月餘,果斷放棄閒雲野鶴般的自在日子,回到揚州城繼續當牛做馬。”
盧元儉看了眼書案上的典籍,一年前拿出來的典籍,看了還不到三分之一,更不要說寫什麼詩詞文章……嘴角抽搐了下,說道“王爺送某曲子詞臨江仙,某當年看到的是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如今才想明白,重點是東風卷得均勻。”
同時也想明白了,晉陽公主那般行事風格的師父……鄭公說的對,他太天真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本就夠悲傷了,他還是主動跳到案板上,任道宰割,宰割成庖人滿意的形狀……
……後悔嗎?有那麼一點點,卻也不多。
“錯了,重點是白玉堂前。”蕭十一又取出壺酒扔給盧元儉,很好心地幫著解答道。“若是不如滕王府,你就是隨逝水,委芳塵的結局,想想宋玉的庶人之風。”
盧元儉“……”
夫庶人之風,塕然起於窮巷之間,堀堁揚塵,勃鬱煩冤,衝孔襲門。動沙堁,吹死灰,駭溷濁,揚腐餘……死生不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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