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到遊宴之處,長孫無忌就看到李元嬰提起的魚竿上,掛著條尺長的魚,甚至能看清魚尾濺起的水珠……握著韁繩的手,不禁抖動了幾下,或者更準確的說,應該是抽搐。
“滕王的釣魚之術,進展之迅猛,委實讓人驚歎!”跟在長孫無忌身後的滕王司馬楊豫之,同樣看到了那條試圖奮力掙脫魚鉤,卻被侍衛放入木桶的魚,笑著感歎道。
長孫司徒吃魚吃得生厭,與滕王釣魚的關係不能說一點沒有,隻能說牽扯不大。他在扶風島待的時間更久,那裡餐桌上的主角永遠是生猛的時令海鮮……大唐迷路親王江王榮譽作證。
“何止是進展迅猛,分明是袁公幫滕王的手開過光!”跟在長孫無忌身側的薛萬徹笑聲比楊豫之豪邁許多,大有張翼德喝斷當陽橋的架勢,“滇池的風水好,特彆旺滕王。”
長孫無忌眼皮上撩,翻出今天的第三十三個白眼,薛萬徹這個莽夫,當兵部尚書多年,又時常參與政事堂議事,好不容易才有些進步,漸漸有脫離軍營草莽的趨勢,可是自打他來滇池,整日與那些山林寨主打交道,那點子進步比扶風島退潮時的潮水退的都快。
隻怕程知節和尉遲恭二人,與此時的他比起來,也會多出三分文雅。
“薛公言之有理。”楊豫之師從韋珪,又在碎葉城駐守時,與孫思邈都有來往,對雲鶴府五位署令崇而敬之,在他眼裡他們可都是神仙般的人物。無論發生何等玄妙的事情,都屬於神仙手段的正常範疇。
隻是他忽略了一個事實,李元嬰打小便釣魚,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年複一年,來滇池之前,連條寸長的小魚都未曾釣到過。袁天罡要是能幫李元嬰的手開光,早就開了,哪裡用等二十年之久,才想起來開光的手段?
眼角的餘光看到長孫無忌愈來愈黑的臉,十分友善地輕聲安慰道“司徒不必擔心,江王來的路上,定然是狩獵了各種野味,飛鳥走獸齊全,總會有適合你胃口的菜品。”
長孫無忌眼神頗為複雜地看了眼楊豫之,暗暗歎了口氣,越發懷念與程處弼和張果的日子,和眼前的兩位相比,他們兩個堪稱古之君子。楊豫之的樣貌甚肖其父,眼睛卻隨了長廣長公主,更準確地說是隨了李家人,看人的時候顯得特彆真誠……
……滕王的眼睛也是如此,隻可惜他的性格九成九隨了他爹楊師道,除了臉皮是白的,內裡比墨還黑上三分。
“輔機,你這膚色怎麼越發觀之如墨?”李世民聽到馬蹄聲,半扭過身子,看到最前頭的長孫無忌,啞然失笑道。春寧城的溫度遠遠低於扶風島,又沒有海風拂麵,他大多數時間更是在處理文書,怎麼還越來越黑了呢?
轉回頭又看向李元嬰,怒道“你拽著輔機陪你釣魚了!”
“我沒有!”李元嬰感覺他比竇娥還冤,竇娥還能說句隻因她太美,芳心縱火犯,他什麼都沒做過,還與長孫黑麵相看兩轉頭,竟然也會鍋從天上來……李二鳳果然年紀大了眼神開始飄忽不定,腦回路也漸漸變成直線的形狀!
抬手指向長須飄飄,麵如冠玉的杜澈,輕聲抗議道“杜四郎整日勘測滇池,披星戴月,都沒有曬黑分毫!”
若是沒有猜錯,公孫白大概率是位顏控,門下弟子的樣貌均在清秀的水準之上,雖然脾性方麵各有特色,但顏值都不是一般的能打,哪怕是年紀最大的班謙和劉布,放在後世魚圈,絕對稱得上是叔圈天菜,更不要說還有蕭若元那個妖孽……謫仙中的極品。
李世民半信半疑地皺著眉頭,此事問李元祥沒用,自從他染上迷路的毛病之後,與豎子的感情越發深厚起來,比李元寶還沒有原則。問他,他隻會說長孫無忌喜歡曬太陽。至於薛萬徹和楊豫之,牽扯的事情更加複雜……突然發現,自從觀音婢駕鶴西遊,長孫無忌的人緣好像越混越差……
“阿兄,我真的沒有拽著輔機做任何事情,都是他非要拽著我受那案牘勞形之苦!”李元嬰看到李世民皺著眉頭沉思,三分無奈三分急切還有四分演地舉起右手三根手指說道。
總角之交的情誼,隨著長孫無忌在扶風島沉心做事,不再摻和長安的風雲變幻,在李二鳳的心裡已然是春風又綠江南岸,就差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重逢戲碼,然後就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陛下,滕王一個月隻理事四天,四天還每天都不超過三個時辰,哪裡來的案牘勞形之苦?”長孫無忌翻身下馬,將韁繩甩給侍衛,沒有解釋為什麼會越來越黑,先當麵告了李元嬰一狀。
他知道沒什麼用,滕王開府理事起,就沒處理過多少文書,先後有唐儉、李靖、魏徵、房喬和馬周等人幫他處理,現在依然有張果杜澈蕭若元等人,幫著打掩護,甚至還送某些文書回長安,由皇帝幫忙定奪……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明明可以當賢王造福一方,偏偏橫草不拿,豎草不拈,實在是太過懶散,氣煞老夫!
“哦?”李世民驚喜地看向李元嬰,忍不住笑著問道。“你不是說一月工作八天,每天工作不超過半個時辰,才是最佳工作時間嘛,怎麼如今肯多用三倍的時間來?”
豎子明明從沒少做過事,壞就壞在那張怪話連篇離題萬裡的討人嫌的嘴上。若不是有魏徵時不時去政事堂點個卯,隻怕彈劾他的奏表還會翻上幾番。
長孫無忌眼皮狂跳,多用了三倍的時間?!陛下,你是特意從長安趕來說笑逗悶的嗎?原來每月隻忙碌四個時辰,唐儉身為滕王傅,卻誤人子弟至此,老匹夫當斬!
“茂約公他們體力漸衰,雲南道道路顛簸難行,那些寨主又都是些坦率直白的脾氣,我也隻能勉為其難地多分出些心神。”李元嬰看了眼如同被雷劈過的長孫無忌,說道。
不是他不尊重長孫無忌,而是他處理問題的能力,確實比唐儉、李靖、魏徵和房玄齡差著兩籌,就是馬周的能力,也比他強上兩三分。
滇池周邊的問題,比隻有原住民的扶風島複雜許多。從秦時修五尺道開始派官置吏,到後漢設置永昌郡(今保山),再到諸葛武侯平定南中,各方勢力交錯之下,寨主們的處事水準,介於小學生和初中生之間。簡而言之,叛逆期的中二少年少女。
長孫無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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