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麵色愈發地白,“我幼時家中貧寒,無人教習,不會起舞。”
若非如此,她便不會寄人籬下,亦不可能混跡軍中。公室貴族的千金們安富尊榮,簪纓名門的閨秀們亦是養尊處優,如何都不可能淪落到似她這等地步。
先前提議那人仍不饒她,“那便唱支魏人的曲兒!”
小七不敢想象他年魏國若亡,魏人會落到什麼田地。單從她自己的經曆看,若僥幸活著,大抵是男子為奴,女子為娼,供燕人取樂消遣罷了。
她垂著頭,指尖幾乎掐進了掌心裡,她極力壓著聲中的顫抖,“我不會唱曲兒。”
裴孝廉仿佛早便猜中似的,冷聲諷道,“魏人果然無用!”
倒是陸九卿替她說了一句,“公子宴客,將軍們不要再為難一女子。”
眾將又是大笑,“我大燕國攻伐了魏國有近百年,魏國早就成了窮弩之末,困頓不堪,來年春,我等直逼大梁,勢取魏國,公子安心。”
陸九卿的話令小七心中一暖,眼眶忍不住便微微發了紅,她柔順地起了身,賠笑道,“小七無用,便為將軍們斟酒賠罪罷。”
這回無人再為難她,她起了身一一侍奉將軍們飲酒。
不過三巡,原先口出狂言生龍活虎的燕國將領們便生了困意,陸陸續續地倒下了,或伏於案幾,或醉倒在席子上。
尚還清醒的已經沒有幾個了。
裴孝廉察出不對勁來,怒而摔了酒觴,踉踉蹌蹌地起身喝道,“公子!湯裡有毒!”
原先提議要起舞助興那人頓時變了臉色,吼了一聲“魏賊!”,旋即拔出腰間大刀便向她砍來。
那人身形魁梧,若是平時,這大刀劈來必是凜凜生風,但此時那握刀的手卻兀自顫悠著發抖。
小七手起刀落,袍袖中的尖刀已削進了那人的脖頸之中。
那人立時絕息倒地。
滾燙的血花噴濺了小七一身,那水藍色的長袍倒似繡上了點點山桃。
她在軍中三年,殺人不過是最尋常的事罷了。
滿座驚變,但起得了身的卻隻有裴孝廉了。
“魏賊受死!”
他斷喝一聲,強撐著身子擋在許瞻麵前,須臾拔刀殺來,瞬息之間卻臉色驚變,繼而瞪大眼睛,片刻彎刀“砰”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小七的尖刀早已穿過衣袍刺中了他的腰腹。
便聽裴孝廉“呃”地一聲,捂住腰腹摔倒在地,目眥儘裂地瞪著小七,叱罵聲從齒縫裡迸將出來,“魏賊!恨不能早......早些殺你!”
小七滿手的血,她轉頭朝主座望去,主座上的燕國公子正單手扶額,薄唇緊抿,一雙鳳目冷豔淩厲,似一把利刃朝她直直刺來。
他們大概是想不到,一向低眉順眼的魏俘竟敢血洗這滿室的公子將軍。
曼陀羅末,混入魚湯,無色無味,難以察覺。
食之麻醉昏睡,不知需有多久。
直欞窗上映著紅彤彤的煙花,乍然升起複又歸於寂滅。
而小七縵立成姿。
自進了燕軍大營,她從未有一刻似眼下如鬆柏一般站得筆直。
她攥緊尖刀,清瘦的雙手攏於袍袖之中,緩緩抬步朝許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