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淩憋不住笑出聲,道:“你呀!一會兒被你嚇死,一會兒被你笑死。”
程天源尷尬輕咳:“……就是覺得怪彆扭的。”
薛淩收起笑意,拉住他的手。
“人是吃五穀雜糧的,怎麼可能不生病。誰都必須經曆生老病死,誰都得變老、生病、死亡……我們也不例外。以前你是家裡的頂梁柱,一直負責照顧我們所有人。當有一天你病倒了,我們擔心焦急。我們也想跟你換一換,換我們來照顧你,來嗬護你。”
程天源眉眼溫柔,眼角淚光點點。
“……早些時候,我看到你紅著眼睛喊醫生來給我診治,心裡頭難受極了,巴不得能一把站起來,跟醫生說我沒事,然後跟你們一起回家。”
“傻!”薛淩嗔怪道:“你如果不想我們難過擔心,就把自己照顧好。如果撐不下去了,千萬不能硬撐,我可不想你諱疾忌醫。你都是奔六十的人了,怎麼還能有這樣的想法。一個人再強壯再厲害,他總會有弱點,總會有虛弱不堪的時候。這沒什麼好丟人的,也沒什麼忌諱的——因為這是人之常情。”
程天源無奈低笑:“好吧。”
頓了頓,他仍堅持著“老父親”的威嚴和死要麵子。
“你來照顧我就行,孩子們各有各的事要忙,讓他們彆杵在這裡。要不,咱們找個護工算了,幾天工資付給人家,這樣你不用來回跑,家裡的老人也不會起疑。”
“說什麼呢!”薛淩好笑罵:“你是不是昏睡一覺後,整個腦袋都暈糊塗了?我在家閒著沒事乾,卻雇護工來照顧你?自家老爸病倒,你讓你的孩子們知道後如何能不擔心?如何能自己忙自己的事對你不管不顧?再重要的事,也比不得生命和健康重要。”
“我都沒什麼事了。”程天源做著最後的掙紮。
薛淩卻不讚同,低聲:“孩子們現在工作的工作,讀書的讀書,但他們都已經成年了,不是十來歲幾歲的小孩子需要我們照顧。平時我們有個頭燒腦熱的,自己在家裡吃點兒藥,休息休息沒事了,那就罷了。沒必要去麻煩孩子們,畢竟他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但如果我們有什麼大事,比如跑醫院這種,那就必須告訴他們。他們不管忙還是不忙,都得通知他們。至於來不來,看他們自己的安排,但我們不能拒絕他們來。”
程天源辯解道:“再大的事,我們都能應付得來的。我們不還有彼此嗎?等我們垂垂老矣,需要拄拐杖需要攙扶那會兒,再讓他們來也不遲。”
“太遲了。”薛淩輕輕搖頭:“我們能自己應付的,自然自己應付。但我們得適當讓他們知道,照顧父母是他們為人子女的責任。我們養他們長大,不是圖他們給我們養老,隻希望在我們病了動彈不得的時候,他們能儘孝道照顧我們。如果我們一直咬牙堅持,什麼都自己來,他們以後必定會習慣什麼都用不著他們,我們單靠自己就行的錯覺。我們現在五六十歲而已,當然還能自己料理好自己。可再過二十年呢?三十年呢?哪來那麼大的信心能一直無病無痛呀?”
“說得也是。”程天源語氣遲疑:“主要是怕他們太忙……影響了他們。”
薛淩搖頭:“該讓他們來的,便讓他們來。我們四個兒女,不是獨生女或獨生子。他們大可以合理安排彼此的時間,抽時間來照顧我們。但前提必須讓他們知道照顧我們病老是他們的責任之一,彆隻堅持一味兒拒絕他們。”
程天源微微一笑:“行吧,你這麼說也挺有道理的。”
“當然有道理。”薛淩道:“將心比心,如果我爸媽和你媽平時有什麼事都瞞著我們,老人家儘量自己去胡亂解決,或者忍痛忍難受偷偷煎熬,而我們卻一無所知,自顧自忙著生活和工作。等哪一天老人家病倒了,或者熬不住了,一下子撒手人寰,那你會不會傷心難過的同時很生氣?氣他們為什麼不讓我們知道?哀他們太不為自己著想等等?會不會?”..
“應該會。”程天源想起來就忍不住難過:“那我可受不住。”
薛淩罷罷手,反問:“難道你的孩子們以後就能受得住?嗯?你設身處地想一想,你就懂了。我們生他們,養他們,雖然不是圖他們以後怎麼樣怎麼樣孝順,但至少在我們病了動彈不得的時候,他們得儘為人子女的責任,因為這是他們的責任。”
“嗯嗯。”程天源聽罷,剛才犯怵的感覺消散許多,“越是為兒女們著想,越為他們安排好一切,他們可能越不懂得感恩。行吧,得讓他們知道他們的爸媽都開始變老了,讓他們有一定的心理準備。”
薛淩拍了拍他的手背,低聲:“放心,這一次我還是負全責照顧你。他們幾個來打打下手,輪流值夜。就算不用他們照顧,也得讓他們陪著睡在小沙發上。”
程天源答應了。
一會兒後,程煥然端了熱乎乎的稀飯回來。
“有些晚了,沒什麼肉或菜。我讓店家炒了一盤青菜,加多一點兒小菜。爸還在打吊瓶,又是大晚上了,還是吃清淡些吧。”
薛淩答好,取過喂程天源吃。
“然然,你今晚需要值班不?”
程煥然答:“今晚不用,明天早上的早班。”
薛淩下巴微揚:“你先回宿舍洗澡換衣服,這裡有我和老二就行。今晚揚揚守夜,你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晚由你來。你先跟同事說明一下,看看需不需要調班。”
“要不今晚我來吧。”程煥然提議。
薛淩道:“你今天上班很累,還是回去好好休息,不然明天早上哪來的精神上班。等吊瓶掛完,你爸應該不用伺候,老二能在小沙發上睡,不用一直熬夜。他隨遇而安,去到哪兒都能睡得好。”
“行,那就這麼決定了。”程煥然點點頭:“那我負責明天晚上。”
就在這時,薛揚的嗓音傳了進來,似乎在跟誰聊天。
“爸!”一個纖瘦美麗少女衝進來,一把撲在病床邊,眼睛紅通通哽咽問:“你……你好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