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多多不怕被笑話,實話實說:“我有點暈血。”
薛衡和程煥然沒勉強他,直到那邊刺身都一一擺放點綴好,才喊他過去一塊兒吃。
“真鮮甜!”薛衡讚道:“好吃!對了,淩淩呢?怎麼沒喊她一起來吃?”
“我媽不愛吃刺身。”程煥然答:“近幾年她的腸胃不比以前。她開始忌口不吃生冷的東西,生的東西更是半口不沾。”
薛衡直覺有些可惜,道:“這麼新鮮的美味兒——可遇不可求呀!多少吃幾口唄!”
“不。”程煥然搖頭:“衡舅,你該了解我媽的。她說了不吃,她就不會吃的。”
“也是。”薛衡輕笑:“她一向都是很自律的人。”
鄭多多似乎想起什麼,道:“阿源姐夫也是一個很自律的人。”
“對。”薛衡附和:“他也是。他們老兩口啊,有很多很多相似的地方。”
鄭多多手中的筷子微頓,臉色略有些暗沉。
“有人說,夫妻得互補才是最合適的。可我看淩姐和姐夫貌似從來沒吵過架……感情幾十年如一日的好。”
程煥然笑了笑,沒說什麼。
薛衡不住點頭:“是啊!感情好著呢!我認識他們這麼久,比你還要久。可我也沒見過他們哪天紅臉爭吵過——真的是一次都沒有。”
“意見不同的時候肯定有。”鄭多多道:“不過,他們都是聰明人,懂得該怎麼和解。”.
薛衡卻不以為然:“世上聰明的人多了去了,不見得每一個的婚姻都能幸福。”
鄭多多下意識往他看去。
薛衡微窘,反問:“怎麼了?我說錯了嗎?我——我是離婚了,婚姻確實不幸福,但不代表我就不能參與這樣的話題吧。恰恰相反,我反而最有話語權,好不?”
“有道理!”鄭多多豎起大拇指:“您畢竟是過來人,當然最有話語權。”
薛衡被他這麼一誇,有些飄飄然。也許是喝酒的緣故,話匣子立刻打開了。
“我的婚姻跟淩淩他們不同……我們剛結婚那會兒也是蜜裡調油,感情好得不得了。但日子長了,就開始吵架,意見不合。我不想跟她吵,也不搭理她,時不時冷暴力對待,甚至直接不回家。她也不肯跟我示弱,見我不回家,乾脆找其他男人歡好,給我戴綠帽子。那會兒你們還小,大人們都儘力瞞著,所以你們都不怎麼清楚內情。”
鄭多多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
“不怎麼清楚,隱約猜到一些,但沒想到竟這麼……難堪。”
薛衡早已經不在意了,道:“世上結婚的人千千萬萬,離婚的人也千千萬萬,各有各的原因,各有各的緣故。淩淩和姐夫那麼要好,必定有他們的相處秘訣。我和阿芳的婚姻以失敗收場,也都是我們的錯,怨不得彆人。”
“……秘訣?”鄭多多一時來了興趣,問:“是不是阿源姐夫對淩姐百依百順?經濟上不占優勢,而經濟地位決定家庭地位。這一點,我還是可以理解的。”
“屁話!”程煥然忍不住笑罵:“胡說八道!我爸媽從來不爭什麼家庭地位。他們是互相尊重,互相愛重,不是你口中所謂的‘順從’或‘被決定’。”
薛衡睨了鄭多多一眼,調侃:“你小子滿眼都是錢,嘴上總是離不開‘經濟’!被經濟決定的地位,是無奈心酸的地位,但凡有能力的男人——誰會接受得來?嗯?你能不?”
“我?”鄭多多想都沒想:“肯定不能!”
程煥然想了想,解釋:“我爸他隻是給足我媽自由空間,尊重我媽的事業。我媽也尊重我爸的事業,儘量配合他。在我們小時候,我爸犧牲很多時間照顧家庭,所以事業上比不得我媽。他體恤我媽創業的不容易,我媽體恤他為家庭的付出。沒有什麼決定被決定,隻有互相體諒,互相愛重和支持。”
鄭多多若有所思,低喃感慨:“得是多麼包容的一顆心啊……”
“大多數人辦不到。”薛衡揚聲:“尤其是如今的年輕人!現在的人心浮躁,也愛以‘錢財’和‘經濟實力’來斷定自己的地位。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隻要混到錢就自以為自己能力不凡。為了證明自己,各種卷各種往上攀爬。老一輩的人就不會這麼想。比如我爸媽,他們的錢賺得不多,但他們覺得對得起病人的信任,對得起‘醫生’這個光榮職稱,便是對他們最大的肯定。我爸兢兢業業幾十年,後來還被返聘回去好些年,一輩子賺的錢還比不上淩淩帶他做了兩年投資。可他們仍覺得很驕傲,做了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便是不負此生。說到底,主要是人心變了,不是其他原因。”
程煥然讚許點點頭:“確實是觀念的轉變太大,現在的人太浮躁了些。”
“對啊!”薛衡下巴微揚:“你可以去問問你爸。他絲毫不會覺得當年打理家庭,照顧孩子接送孩子是一種難以彌補的痛,亦或是一種多麼偉大的犧牲——他肯定不會這麼覺得。相反,他覺得他必須這麼做,因為家庭需要,孩子需要,所以他就心甘情願付出。”
鄭多多挑了挑眉,陷入沉思中。
程煥然輕笑:“應該是。在我看來,我爸從來不覺得委屈,也沒覺得我媽欠了他什麼,亦或是我們這個家欠了他什麼。”
“你爸是真的厲害。”薛衡絲毫不吝讚許:“彆說是三四十年前,哪怕是現在,可能還得被人恥笑。各種被人瞧不起,甚至是自己的老婆都會瞧不上,大有人在。他不卑不亢,沒現在年輕人所謂的‘該是的自尊心或勝負欲’,把家裡打理得有條不紊,讓你們幾個都平安健康長大。同時,他獲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包括長輩們,也包括你們幾個——當然也包括你們的媽。”
程煥然笑開了,道:“確實如此。我媽時不時說,如果沒有我爸的鼎力支持,她的事業絕不可能成功。單單這一點,我爸就已經夠成功了。”
“這種觀念才正確嘛!”薛衡晃著酒杯,道:“不是得賺很多錢,有很高的社會地位,才算是成功人士。我們都覺得你爸很成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