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辦公室之後，高宏明親自沏好茶，招呼韓立德落座，然後一臉歉意的說道“韓先生，非常抱歉，海鋼管理疏鬆，導致發生了不必要的誤會，讓您受委屈了……”
韓立德也不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人，連忙擺擺手說道“沒事沒事，高總還是先說說我們要的這批鋼材能不能及時生產出來？”
高宏明沉吟片刻之後說道“最理想的狀態下，這批貨海鋼可以在34個月的時間完成生產，不過……”
“不過什麼？”韓立德急切的問道。
高宏明繼續說道“不過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一次性需要這麼多高強度軸承鋼？這種鋼材價格可不便宜……”
韓立德避重就輕的說道“我們是一家大型機械廠，主軸和一些管材，對材料各種技術參數要求比較高。”
“坦克的傳動軸和炮管鋼？”高宏明幾乎脫口而出道。
韓立德知道在內行人眼裡也瞞不住，沒有什麼機械廠會一次性采購這麼多昂貴的軸承鋼！索性點頭承認道“你猜的不錯，我們是一家軍工企業！”
高宏明想了一會兒之後說道“韓先生，我想你來海鋼之前應該也有過了解，致遠鋼鐵公司是高強度軸承鋼專利技術的持有人，有非常成熟的生產經驗，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卡在粉末冶金設備環節！如果改從香江致遠鋼鐵公司總部采購，不僅需要大筆外彙，還牽涉到巴統協議的出口管製……”
韓立德也明白高宏明說的這些，眼巴巴的問道“國內鋼廠有沒有你們需要的粉末冶金設備？我們可以想辦法協調一下，看看能不能采用聯合生產的辦法？”
高宏明苦笑道“高強度軸承鋼的生產還牽涉到專利授權的問題，恐怕不太方便進行聯合生產！”
韓立德搖搖頭接著問道“那你們自己的粉末冶金設備，什麼時候能夠完成采購安裝？最快多長時間能夠完成交貨？”
高宏明歎息一聲說道“韓先生，不瞞您說，我們海鋼也是剛剛完成合資，很多關係還沒有完全捋順，粉末冶金設備的購買就卡在這兒，沒能取得共識，如果韓先生能夠利用你們軍工部門的能量，給冶金部施加一些影響，儘快完成關鍵設備的采購，一切順利的話，還是有希望來得及在年內完成交貨的……”
“給冶金部施加影響？”韓立德詫異的問道。
高宏明點點頭說道“是的！我們的設備采購計劃就卡在北方省冶金廳，雙方暫時未能取得共識，如果你們能夠出麵，讓冶金部出麵協調一下，還是有希望趕得上交貨日期的……”
“還有這事？你們不是外資企業嗎？北方省冶金廳怎麼還能卡著設備采購計劃不批？把你們引進來不就是為了技術和設備的更新嗎？”韓立德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問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韓立德可不想讓617廠背後的公權力成為外資的“幫凶”，他必須了解清楚事情真相，如實彙報上去，由組織上決定參不參與海鋼的權力紛爭……
高宏明早就厭倦了這種無休止的扯皮，他決定豁出去了，大不了還回到致遠鋼鐵公司當生產部主管，也比把精力消耗在權力鬥爭中強。
高宏明沉吟片刻之後說道“韓先生，合資企業遇到重大決策時，雙方因為經營理念不同，有一些分歧也屬正常，就拿從國外購買海鋼急需的粉末冶金設備來說，致遠集團下轄的致遠國際，是一家專業的技術裝備谘詢服務公司，最方便快捷的方式就是委托致遠國際，替海鋼完成采購。”
韓立德點點頭說道“這不是挺好的嘛！”
高宏明苦笑一聲繼續說道“可是冶金廳駁回了我們委托致遠國際采購設備的計劃，給出的理由是外彙本就緊張，怎麼還能讓中間商再賺取一筆谘詢服務費？堅持由北方省冶金廳組織一個采購團隊，親自去德國購買設備……”
聽到這裡，韓立德已經大概明白事情的真相了，以采購設備的名義去國外發達國家公費旅遊，已經成為各部委省廳和大型國企司空見慣的現象，還美其名曰考察國外先進技術。
這些人就像蛀蟲一樣，吸附在這片還很貧瘠的土地上，本就捉襟見肘的外彙儲備，還得先支付他們到處旅遊的費用，購買設備時候則能省則省，說不定能給你整一堆不能用的廢銅爛鐵回來……
高宏明看著陷入沉思的韓立德，長歎一聲繼續說道“要是真的派兩個懂行的技術人員去德國采購，我們致遠倒也認了，也就是多花點錢的事，可我拿到那串長長的出國考察人員名單，我是驚呆了，什麼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往裡塞，致遠決不能給他們開這個先河，正常發展下去，海鋼會有很多出國采購設備、原料和銷售產品的正常工作任務，如果每次都變成公費考察團，企業還怎麼正常運營？”
韓立德沉默了，他心裡五味雜陳，不僅僅有痛心和憤怒，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羞愧，為這些同胞感到羞愧。
國家因為經費緊張，不得不裁撤大山裡的三線企業，有的並入其它企業，有的轉入地方，他們都曾經是共和國的脊梁，他們用自己布滿老繭的雙手，鑄起了這個國家的鋼鐵長城。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斷臂求生式的悲壯，含淚“關、停、並、轉”三線軍工企業需要莫大的勇氣！
可是這些蛀蟲卻拿著國家無比珍貴的外彙，帶著七大姑八大姨去公費旅遊……
韓立德連夜返回了617廠，如實把在海鋼見到的實情彙報上去。
事情很快反饋到洪濤這兒，洪濤不確定楊墨本人知不知道這件事，以楊墨現在的能量，不說可以隨時能上達天聽，最起碼想見某個部委大佬，都不是什麼難事，北方省冶金廳這點吃拿卡要的把戲，還真難不住他。
洪濤沉吟良久之後，還是決定親自出麵協調，不僅是出於和楊墨私交，因為他最看重的鈦合金鋼項目組，按照約定可能就會放在海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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