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智慧之主阿胡拉
您最虔誠的信徒,今日將因為他自己的傲慢與愚昧而將於此地消亡。仆並無意願去責怪任何人,當我回憶起我來到大越的種種時,當我終於從那混沌的金錢和美色的欲望泥淖中掙紮出來之後,當我將於此地枯竭之時,我終於願意平靜地思考這個問題——我的死亡並非一場意外或者謀殺,這一切都是我的咎由自取。
我將把我在大越所發生的一切寫下來,並不為任何取證,而僅僅是為了倘若有人看見,可以以我為鑒,勿要接近那個瘋子,勿要討好那個瘋子,勿要允諾那個瘋子。
——那個端坐於皇位之上的瘋子。
五年前秋天,我離開烏茲國,打算去往吐蕃做點小買賣。我們家世世代代都供奉著偉大的智慧之主阿胡拉·馬茲達,我們的家族之愛因為共同的神明而更加牢不可破。
然而,僅僅是依靠信仰與愛並不能支撐我們的生活,我必須一趟又一趟地往返於大越、吐蕃與西域四十八國之間,通過往來販賣商品補貼家用。儘管行商聽起來是個不錯的賺錢買賣,事實上,我們卻經常入不敷出,賺到的一點點錢也僅僅夠糊口而已。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這三個地區做事的風格完全不一樣,他們有些人就像強盜那樣完全不懂得應該給予正常的報酬,有些則並沒有金錢的概念,而隻能以物易物,有些語言不通作風野蠻,更有甚者會通過關隘過路費的手段扣押我們的貨物。
——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我這樣漂泊的商人究竟誰才能保護我?
在這樣淒苦而無定的日子裡,我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心態發生了一些不得了的扭曲——尤其在信仰方麵。我開始指責和埋怨偉大的阿胡拉,我開始憤怒地認為我的神對我所遭受的欺侮袖手旁觀,在我心中,它的智慧與善良逐漸扭曲。
我依舊信仰偉大的阿胡拉,但是並不是那個善良溫和全知全能的神隻,而是一團陰暗、粘稠、潮濕的不可名狀之物。
我開始固執地認為,阿胡拉並非善良的神,而是一個冷漠、易怒的神,他並不是以愛感化所有人,而是用憤怒和恐懼統治這個世界。而這其中最為扭曲的一點,則是我錯誤地以為神並不需要真心的信仰與真誠的跪拜,他需要權力財富和沾染著血淚的好東西。
這個發現讓我獲得了世間最為本質的認識,我感覺一下似乎便豁然開朗,我所經曆的一切委屈,我遭受的欺侮,我流離失所的悲慘遭遇,我被搶走貨物在沙漠中鬱鬱獨行的絕望……我身上所發生的一切最終都有了解釋。
我的妻子發現了我的異常,因為我不再參與靜坐,並且不再定期清洗乾淨自己,我就像是一個野蠻的盜賊,對肮臟和臭味毫無察覺。她感受到了困惑,並向我表達了她的不滿,勒令我去洗乾淨然後參與禮拜。
我打了她。
我清晰記得當我堅硬的拳頭砸在她柔軟的身體上時,那幾乎毫無反抗的溫順是多麼叫我狂喜。她的尖叫仿佛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音樂,我沉醉在其中,繼續著我那滅絕人性的暴行。直到我們的孩子衝過來,他們跪下戰戰兢兢地懇求我放過我的妻子,我才似乎從一場驚世駭俗的美夢中驚醒過來。
妻子蜷縮在地上,隻能發出短促的呼吸,她的頭發像一叢亂蓬蓬的草。孩子們圍繞在她周圍,仿佛我是一隻誤傷了他們母親的野獸,他們不理會我,也不與我說話,隻是專注地望著他們的母親。我的妻子躺在地上,身體不住顫抖著。大約過了很久,她終於在孩子們的呼喚中用手肘撐著身體,緩緩坐直了起來。
那一刻,屬於人類的理智最後一次造訪了我的身體。我感到一種分外的恐懼將我與家人深深地相隔開。我沒有做好任何準備承接我所做出的暴行的後果,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忽然間的失控。我開始恐懼,下意識猜測妻子的反應,她會憤怒,還是會斥責,還是甚至勒令我離開這個家?
我一時間做出了這樣可怕的舉動,無論她將要如何麵對我,都是我應該遭受的。
然而,當她抬起頭的一瞬間,我一切正常的想法再一次沉入無邊際的黑暗中,我的愧疚懊惱都隨之煙消雲散——當我看到妻子眼中的順良與恐懼的時候。
我無法用言語形容我看到妻子那溫順態度的瞬間,內心湧起的感受,我趕到愉悅、滿足,那一刻我終於理解了為什麼神那麼喜歡恐懼。當我的摯愛之人以恐懼的目光臣服於我的時候,那是我靈魂最為滿足的一個瞬間,我感到權力和欲望都在以瘋狂的長勢迅速膨脹,他們一瞬間淹沒我所剩無幾的理性。
是的,恐懼與權力,這才是最美好的貢品,若我以這些東西上供於神明,偉大的阿胡拉一定會感受到我的成長。
後來,我在家中建立了等級森嚴的製度,我的妻子並不能和我一同吃飯,她必須在旁邊服侍我和男孩吃飯,才能去廚房吃點剩飯,而女兒則必須學習她們的母親。很快我就在我小小的家庭裡做起了絕對的統治者,那時候我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天才。如何折磨我的妻子,如何讓兒女害怕,我就仿佛無師自通一般,對於如何把玩僅有的權力得心應手。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那時候我每天都很快活,把摯愛變成奴隸的感覺非常奇妙,我明明大約曾經也有過幾個瞬間仿佛覺得不應該這樣,然而那種感覺太有誘惑力了,我依舊愛她,愛我的妻子,但是因為她低賤,我不再需要關注她的情緒,和她商量事情,我不需要尊重她,不需要關愛她,不需要擔憂她的身體。
我省去了很多麻煩,可是我依舊保留了一顆愛她的心
這種仿佛夢幻般的愛最終令我感到乏味,我開始覺得我仿佛是一個人,而與我同住的則是一堆牲口,他們沒有智力,少言寡語,沒有思想。
無邊的空虛催促我再一次走上商路,這一次,我不僅僅要賺到大錢,我還要去找更適合我的伴侶,而不是一隻仿佛隻會乾活生育的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