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離陽帝都太安城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洋洋灑灑的雪花飄落在屋簷、街道以及稚童們童真欣喜的眼裡,自上而下觀望,天地畫卷之中仿佛勾勒出了一抹極其濃鬱的白色。
皇帝陛下已下旨意,分封諸位皇子與離陽版圖各地,替國守疆域。
隻是令諸臣子們意外的還是東宮之位直到現在還是空懸的狀態,禮部老尚書郭孝孺甚至於殿中公然提起立儲一事,甚至首輔張巨鹿竟也在後麵跟著參奏此事,這位從來不涉離陽皇族黨爭的首輔大人,似乎也表達出來了對儲君未立的擔憂。
“王公卿士鹹以為樹元立嫡,有邦所先,守器傳統,於斯為重。”
立嫡長不立庶幼。
這是朝堂之上諸臣子們目前統一下來的主流口徑,大致意思就是支持陛下立大皇子趙武為太子,包括如兵部尚書顧劍棠為首的都站在這一觀點身後,很多朝堂老狐狸們均是如此說話,一時間朝堂風氣似乎都在朝著大皇子趙武那邊在轉,引得離陽官場之上本就有些懵逼的年輕官員們更是疑惑。
隻是後麵在座師以及家中長輩們提點下,初入官場的稚嫩兒郎們才漸漸明白過來。
這些年的離陽朝堂在皇帝趙淳以及首輔張巨鹿的配合下,儼然打造出極為平衡的局麵,而離陽趙家對於江山的掌控達到了空前強大的地步,這番立儲事宜便是諸位臣子們對那位英武皇帝陛下表達出的態度,明麵上擁護著大皇子趙武為儲,可實際隻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
哪怕那些清流文臣,都隻是嚷了一嗓子以後便無下文。
大家隻是借由這種方式來提醒皇帝陛下,的確應該早立儲君。
“陛下既未第一時間立大皇子為東宮儲君,心中怕是早便沒有將這個能征善戰、但城府手腕有些稚嫩的大兒子當成太子人選,雖自古以來,不管是王朝侯府、還是官宦豪閥家族,都是立嫡長不立庶幼的規矩。但規矩還是人定的,更何況是天子?”
“這麼些年,陛下與皇後娘娘舉桉齊眉、感情深厚如年少時一樣,陛下本是屬意那位四皇子趙篆為太子,甚至皇後娘娘自大皇子幼時便灌輸著‘兄披甲征戰、弟登基為皇’的思想。”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陛下會有位私生子入了太安城,而且這位私生子還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
陸澤的存在成為了太安城眾人討論當中繞不開的那個存在,哪怕是那些經曆過無數風浪已然安穩屹立著的朝堂大臣都覺得陸澤的存在過於讓人為難,他若是個毫無福澤入到皇族宗譜當中的私生皇子,可能皇帝陛下也不會如此頭疼,著實是他在鐵門關那邊做的事情過於生猛,而且還占據住了最為特殊的蜀地為王。
不然,四皇子趙篆在這次便能夠順遂的入主東宮,哪裡又會去到那廣陵道,當個名聲不小但卻無半點實權在手的藩王,畢竟那邊已經有位手握水師權柄的廣陵王趙毅。
太安城諸臣對立儲之時都感覺萬般棘手,更何況是那位在養心殿的皇帝陛下。
皇帝趙淳與皇後趙稚之間相識於年少青澀之時,在他仍是離陽皇族當中不被器重的皇子時,便與這位統率後宮的女子便相敬如賓、奉為知己,私下曾發誓若將來登基稱帝,定會立她兒子為太子,所以這些年的四皇子趙篆才能夠在太安城裡獲得那般多的支持。
隻是這種所謂的支持,與皇帝最終的決定權比起來,卻又是分文不值。
“趙楷。”
“你似乎並不意外今日我來見你?”
陸澤麵前有一方茶桌,壺中有熱氣鳥鳥升起,霧氣當中映襯著一襲白衣的他宛如絕世貴公子,對坐之人則是麵容枯肅,瞧著四十歲左右,大概是氣色不佳的緣故,看起來有些暮色沉沉。
而且最關鍵的是,男人的口齒有些模湖不清。
在旁負責侍奉倒茶的陳漁半跪在地上,那雙淺色合體錦繡長裙襯得女子那雙彎月臀瓣露出了個極為誇張的弧度,這位已經被動望胭脂評榜首位置進步一名的美人兒,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張毫無瑕疵的絕世臉頰,可在身段風姿儀態這些方麵,均是達到女子九十文之上的水準。
陳漁很是沉默。
陸澤昨日便說今天可能有貴客前來,但她怎麼都沒有想到會是這位貴客,口齒不清、麵色暗沉的中年男子屬於太安城裡比那位皇帝陛下更難見到的角色,帝師元本溪,是隱藏於離陽皇帝背後的男人。
陸澤啞然一笑“過不了多久便是太和殿正式分封皇子們為諸王的日子,我那趟西行走西域,說到底還是元先生的提議謀劃,您這位正主,怎麼著也得來見見我這位當事人才是。”
中年男人先是對著為自己續杯倒茶的陳漁露出微微笑意,接著又是含湖不清道“你在鐵門關的落子很不合規矩,我知道,你肯定不願意說出是如何請王仙芝出的武帝城。至於西域之行,你更不必謝我,能夠順遂回到太安城完全是你自己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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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本溪望著陸澤,這位帝師毫無疑問是最能影響到皇帝趙淳的存在,後者甚至還說過‘願為元先生手中牽線傀儡’,但陸澤卻並未提及半點關於立儲之事的話語,陳漁都稍稍側目望向陸澤這邊,隻覺得今日當真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茶飲。
“我在上陰學宮有一友人,名為陸詡,出身襄樊。”
“元先生本為趙勾的實際掌控人,應該知曉這位陸詡的存在,不知道你覺得他的才華何如?”
陸澤笑著詢問起來。
隻見半截舌帝師麵無表情,中年男人隻是慢慢飲茶,良久後才開口“不錯。”
若是在天幕山的陸詡能夠知曉這位離陽帝師對於他的這般評價,怕是會誠惶誠恐,這位自困於襄樊小巷子當中的目盲棋士的棋力其實已然無雙,隻是他未曾於天下頂尖棋手交過手,好不容易碰到陸澤還是其中怪胎。
“陸詡可否掌趙勾?”
陸澤如此簡單一句話令茶桌旁另外兩人霎那間有些停滯,隻見美人兒陳漁正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向陸澤,女子甚至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話,哪怕太安城裡的市井小民都知曉趙勾的存在,都知曉趙勾於離陽的意義,而在陸澤麵前便是趙勾於陰影當中的主子。
元本溪似乎也沒有預料到陸澤會如此說話,男人沉默不語。
陸澤端起手中這青瓷琉璃玉盞杯,細細端詳,隨著熱茶浸染其中,玉杯之上凋畫那栩栩如生的青蛟出江看起來竟是活靈活現,這出自於東越王族越窯的玉盞杯已然隨著春秋國戰絕跡,桌上這套是陸家那位老祖宗留下來的,價值不菲。
“我大師傅已經去到了西蜀,他於離陽皇族的根源已斷,哪怕未來我真的能夠入主太安城,大師傅怕也不願再如一隻安靜的紅貓一樣,回到那宮牆之下。”
“人這一輩子匆匆而過,尤其是在上了年紀以後,大家其實都是為膝下子女而活。”
“哪怕是年輕之時是一把鋒利無比的斧頭,可麵朝著自己這裡,還是那鈍的一麵。”
“元先生,你這輩子不樹敵不朋黨,孑然一身為我離陽謀劃,值得我趙楷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