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街頭。
風雪當中。
十餘名來自月輪國的苦行僧雙手合十,在那具名為道石的僧人遺體前默然低頭,嘴中所念乃是佛宗超度之語。
風雪自街那頭無由而起,吹得僧衣飄飄,十餘名苦行僧黝黑的臉龐上悲憤神色漸現。
大雪中超度。
這一幕畫麵,在長安城街頭顯得很是惹人注意,誦經聲隨風雪而起,過往的長安城百姓均低了頭,誦經聲隨風而起,覆在眉心染血的道石遺體之上。
遠處長街,鬆鶴酒樓。
陸澤與麵前老人對坐。
對方穿著一件極名貴的繹色狐裘,容顏清覆,與長安城裡那些富貴人家老家做派很相似,但身上的氣息卻又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雖是老人,但卻又很是奇怪的感覺不到任何蒼老氣息。
高大老人拎著手中酒壺,愛不釋手“春泥甕存的新酒,隻有等到過年的時候開啟才有味道,我回到長安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來到鬆鶴酒樓,把存在這裡的酒拿出來一大壺。”
陸澤跟著飲酒。
酒香四溢,在這個世界的度數算是十分高的那種。
對麵身材高大的老人看起來是酒中老饕,但酒量也著實有些糟糕,沒過多久也開始有了醉意。
這場酒局從午後直接持續到了入夜時分,夜幕下的長安城裡仿佛終於將絕美麵孔上掛著的輕紗給扯了下來,酒樓裡很快便變得熱鬨且嘈雜。
醉酒的老人,那雙明亮雙眸盯著繁星之後的夜穹,嘴裡呢喃自語。
“狗日的東西。”
“你他娘的不是個東西。”
“我測你”
若是酒品知人品的話,這位老人想來人品並不怎麼好,醉酒之後望著黑夜蒼穹是臟話連連。
罵著罵著,話題便轉移到了世間更為具體的事情之上,比如北邊草原之上的羊肉味道沒有前兩年那般肥美,人的戰爭最終卻使得這些動物都變得驚慌起來,肉質失去往日靈性;大唐固山郡的黑豬今年成為了貢品;鬆鶴樓裡的酒氣清散,有摻水的嫌疑。
看得出來,老人是個非常懂得怎麼享受的人。
很巧的是,陸澤也是個追求享受的主。
所以,他們便是同道中人。
酒樓裡不乏有討論著今日街道上月輪國白塔寺死去僧人的事情,天樞院已經查明了死去那位道石的身份,可以說是相當的棘手,竟然是在懸空寺進修過的僧人回到了白塔寺,其師兄乃是佛宗的天下行走,懸空寺講經首座大弟子七念。
高大老人望著陸澤,似乎在看著當年的那人,語氣裡破天荒有些感慨與緬懷,此刻的老人看起來才像是真正有了蒼老之意“你跟小柯是真的有著很多的相似之處,但是在某些細微之處卻又是極其的迥異。”
陸澤認出來了對麵高大老人的身份。
後者自然也知曉他是誰。
“世間沒有生而知之的人。”
“但你跟寧缺那個小家夥,好像跟這個世上的人都不太一樣。”
夫子看起來,並不像夫子。
因為夫子是整個大唐帝國的圖騰,是天下人眼中無敵的存在。
關於夫子的故事在世間經年流傳了不知道有多少個版本,這位神龍見首同樣不見尾的存在很少出現在世人的眼裡,哪怕真的與人擦將而過,人們也不會知道那是夫子。
陸澤搖了搖頭“都是人。”
“人這種生物,改變不了昨天,蹦躂不到明天,所謂的生而知之,不過隻是機緣巧合下得知了更多的東西,未來不可知,可知的不是未來。”
夫子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才是為什麼麵前少年成為自己的同道中人,而寧缺成為他親傳弟子的最根本原因。
因為身材很高大,坐在椅中的夫子總感覺有些局促,換了好幾個姿勢,最終找到稍微舒服些的位置口他半靠著椅背,夫子手撐著下頜,看著陸澤,開口道“我一直都行走在世間,站在大地上望天,躺在馬背上望天,撒尿的時候也望天但天,究竟是什麼?”
對於這個問題,陸澤思考了許久。
若是讓大唐帝國乃是天下人知曉夫子會詢問他人問題,怕是會感到無比的震驚。
“天是規則。”
“或者可以說根本沒有天,因為沒有人,也就沒有天。”
陸澤針對昊天規則之下,最簡單的概況了這個世界的天是什麼樣子,所謂昊天便是世間之人無數信仰供奉之下催生的規則,隻是這樣的規則在發展到某種程度以後發生了某種變化,所以後麵才有了永夜的發生,昊天每隔千年會發動一次永夜,消滅那些有可能威脅到昊天的修行者。
如今天下,世人皆知曉夫子很高。
所以,才有了桑桑的出現
昊天需要找到在祂眼皮子底下悠哉遊哉躲藏多年的‘大老鼠’夫子,因為這個人遠遠要比所有世間修行者加在一塊都要可怕,可怕到昊天都需要催生意識降臨世間來親自尋找。
酒樓裡,年關熱鬨的氛圍在持續一段時間後,便變得冷清起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整個酒樓最後隻剩下了靠近窗邊的這一桌,掌櫃一路小跑來到這裡,恭恭敬敬又把兩甕新酒擱到老人身旁,然後低頭哈腰退了下去,彆說催著結帳打樣,甚至於連話都不敢多說一聲。
鬆鶴樓這無數年來都藏著幅畫像,和一個簡單的規矩。
這裡換了無數的東家跟掌櫃,甚至於幕後老板都在帝國上層官員裡麵不斷更迭,但這個規矩卻一直都流傳了下來,畫像當中的人便是鬆鶴樓的老祖宗,哪怕有模樣相似的老人前來,都需要恭敬無比的對待。
夫子掀開嶄新的春泥酒甕,快意飲酒。
眉梢之間充斥著絲絲欣喜,若是書院大先生李慢慢在此地,怕也會感到驚訝。
這些年遊曆天下,夫子的心情一貫很好。
但是無奈有道難題橫在他老人家的心頭,所以好也不那麼的好。
“你的這個說法,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