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澤一行人離開瀚州不久,草原上就迎來今年第一場大雪,瀚州今年的雨水很足,連帶著大雪都下的格外急促。
“爺爺。”
“你不是答應讓我在瀚州草原上騎騎馬的嘛?”
瀚州邊境。
須發皆白的老人牽著一匹背鬃垂到膝蓋的翩然白馬,白色輕質的大氅裹住他的全身,純白色彩在冬日大雪的草原上都顯得格外亮眼,像是冰雪中走出的一個純白的影子。
老人左手牽著韁繩,右手則是在挽著個少女。
少女被輕盈的灰色棉衣嚴實得包裹了起來,她那對寶石般的眼睛璀璨生輝,竟是透著抹深邃的玫瑰紅,金黃色的發絲從棉絨氈帽下露了出來,隨意的落在少女額前。
這時的少女正撅著嘴巴,語氣不滿的在對著身邊爺爺在抱怨。
老人的目光正在望著遼闊的瀚州草原,在冬日的漫天風雪當中,好似有黑色的巨城聳立在不遠處,帶著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抵擋著無數風霜。
“羽然。”
“你覺得這麼大的雪,適合騎馬嗎?”
少女小雞啄米似的興奮點頭
“適合。”
“多適合啊!”
老人聞言,無奈一笑。
她這個乖孫女的腦回路,跟一般的羽族人都不太一樣。
“算啦。”
“這次肯定不行。”
“我們從邁入瀚州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草原上的騎兵給盯上,那應該是瀚州最優秀的斥候,說不準現在已經有數千騎兵朝著我們趕來,草原上好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這裡被建立起來了全新的秩序。”
名為翼天瞻的老人,這時候用大拇指搓摩著手指上那枚古樸的黑色戒指,那隻是一個很樸實的指套,在白日雪光當中沁出微青的鐵光色,指套背麵是個叼著星辰的鷹頭。
他好似是懷念著當年跟友人們在瀚州草原上並肩作戰的那段歲月。
羽然沒有再想著讓爺爺帶她去騎馬,隻是用腳上的靴子在踢打著厚厚的白雪,想著如果在瀚州草原滾雪球的話,肯定能夠滾個天下第一大的雪球。
馬蹄聲忽然響起。
那是草原上最精銳的虎豹騎,在漫天風雪當中,草原上的騎兵還是精準鎖定住從寧州深林裡走出來的一老一少這兩個人。
翼天瞻挑了挑眉,仿佛也沒有想到草原騎兵會來的這麼快。
——咻!
箭矢比刀鋒更先到達。
銳利的羽箭在風雪當中沒有任何軌跡的變化,直勾勾的便落在了翼天瞻爺孫兩人的正前方,這是警告的信號,告訴他們現在不要亂動。
這種風雪交加的天氣,最適合的恰恰是那些藏匿起來的神射手,而今天出動的不僅僅是神弓軍的弓手,鬼弓武士同樣出現,這些神秘的武士被手裡不花刺領銜到場!
陸澤在離開草原前,到蠻古山脈試探過殤州的誇父一族。
可他卻完全沒有試探在寧州的羽族。
因為陸澤知曉羽人的底細,辰月三部當中的陰字部教長華碧海,早早就到達了寧州進行布局,寧州森林對蠻族人來說是敵非友。
蠻族真正的精銳都駐紮在了靠近寧州的東極城。
羽人速度天下無雙。
所以蠻族最精銳的射手們都駐紮在東極城。
包括神弓軍。
包括鬼弓。
青陽之弓呂豹隱率領著一千虎豹輕騎兵瞬間便出現在了箭矢到達的地方,翼天瞻拉著孫女羽然的手,兩人並沒有選擇離開,玫瑰瞳的少女瞪大眼睛、興奮的看著那些高大的北陸戰馬。
慕如雲山率領的神弓軍則是在更遠的地方,射手們已然將對方的所有退路都給堵死,更不要說還有那些在大雪紛紛中並未現身的鬼弓。
此刻,翼天瞻的眸子裡閃爍著莫名的光彩。
這樣的天氣,草原上的那些兵士們最愛在帳篷裡飲酒吃肉,可現在的蠻族騎兵卻在極短時間裡便凝聚起來,而後迅速抵達了戰場。
被白色大氅裹著的老人終於開口
“諸位將軍。”
“老朽不過是帶著孫女趕路通過瀚州,並未在草原上行過凶事。”
“為何要攔住我等?”
在旁邊的羽然點頭附和起來
“就是就是!”
“乾嘛要這麼攔我們呀?!”
“還凶巴巴的射箭!”
呂豹隱的臉上浮現出絲絲笑容
“抱歉二位。”
“現在草原上屬於戒嚴期間,任何可疑人等都需要經過盤查後才能夠通過瀚州,尤其是在瀚州的邊境地帶,必須要走官道。”
翼天瞻點了點頭,看起來是相當的配合。
他們的隨身物品被虎豹騎的兵士們仔細查閱,羽然撇著嘴對此相當不滿,甚至還對著身邊的爺爺在擠眉弄眼,那意思是爺爺你乾脆大發神威唄,一個人把那些馬上的騎兵們全給挑翻。
老人的臉上充斥著無奈。
他這次好不容易帶著羽然離開了是非之地的寧州,本就是想要安穩到達下唐那座南淮城,在這一路上少生事端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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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天瞻的眸子看著被風雪阻擋的遠處,那裡藏匿著更大的危險。
危險,來自於未知。
現在的瀚州草原,好似就被巨大的迷霧所籠罩,讓人再看不清它的真實麵目,翼天瞻知曉九州大地都開啟了真正的劇變。
這時,盤查的兵士將目光看向翼天瞻的身後。
那裡有一隻長形的包袱,用黑色的綾子包裹著,看起來差不多八尺多的長度,超過了老人本已經驚人的七尺身高。
九王輕聲道
“那應該是槍吧?”
“羽族人最擅長弓箭,天生飄逸,倒是很少有喜歡使重槍的。”
“放他們走吧。”
騎兵隨即轉頭,霎那間消失在了風雪裡。
慕如雲山找到了九王,表達著他的疑惑
“那個老人明顯不是一般羽族人,還有旁邊那位金發紅瞳的少女,難道就這麼輕易放他們離開了嗎?”
九王沒有回答,隻是在感慨道
“大君他好像知曉很多的事情。”
“大君在臨南下東陸之前,就跟我說過,之後可能會有兩個人從羽族森林裡走出來,老人的手指上會有著枚扳指,代表著蒼溟之鷹。”
“那是天驅的武士啊。”
畢止城。
關於國主親兄被當街斬首的事情愈演愈烈,大部分淳國百姓都是抱著在看熱鬨的心態,畢竟他們前任國主不久前才在當陽穀被贏無翳斬殺,如今死了個混世魔王敖之俞,也不算什麼大事。
哪怕敖氏宗族的族老們對此相當憤怒。
正如陸澤所預料的那樣,這些族老們本是將敖之俞當成自己的傀儡,卻沒有想到傀儡就這麼直接的被人砍掉腦袋,還是在淳國國都。
“必須找到殺人凶手!”
“畢止城裡的風虎斥候全部出動,不能讓真凶逍遙法外!”
可惜。
這些族老們對於朝堂的影響力還有,但在軍隊這一塊實在沒有威望,真正在軍中有威望的敖氏族人是那位死去的前任國主敖太泉。
明昌侯梁秋頌淡淡的回答道
“遵諸位宗老們的命。”
“風虎斥候肯定會將殺害國主兄長的真凶給找到。”
朝會結束後。
大殿變得極其空曠,甚至年輕的國主都已經離開,隻有梁秋頌安靜的站立在原地,中年男人眼眉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長生王”
“嗬嗬。”
“年輕的蠻族君王真以為東陸諸國都會把他當成貴客去接待嗎?”
梁秋頌想著那已經被送往天啟城的密信,可能數日後就會出現在威武王贏無翳的麵前,蠻族大君來到東陸的消息將如同冬日的烈風一樣,吹拂到中州的各個地方。
明昌侯看著距離他並不遠的淳國國主位置,男人卻沒有絲毫想要坐上去的想法,他的目光放在了天啟城太清宮的那個位置上。
畢止城裡掀起來了捉拿真凶的浪潮。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捉拿,而真正的凶手這時候正在溫暖的大廳裡,看著麵前舞動身姿的少女。
蘇瑪站在陸澤身後,給他剝著剛剛買回來的糖炒板栗,然後用青蔥玉手放在陸澤嘴邊,被後者很是乾脆的一口咬下。
而正翩翩起舞著的秋墨霜,察覺到主座上那家夥的目光根本就沒有往她身上多瞥幾眼,這讓秋墨霜格外惱怒,隻感覺她像是個透明的舞女。
在那天的那一巴掌之後,秋墨霜收起了她所有的脾氣,真正變成了個漂亮花瓶,悉心教導著蘇瑪跳舞,她自己同樣會在沒有絲竹之音的情況下舞動著婀娜身姿。
正如此時此刻。
陸澤終於抬眼看向地毯上麵的秋墨霜
“婆娑舞,乃是晉北特有的舞種,據說是在漫天大雪當中被創造出來的,大雪紛紛當中舞影婆娑,美輪美奐。”
“可惜,畢止城的雪太小。”
蘇瑪跟著點了點頭。
他們來到畢止城已經數日時間,這裡遠比瀚州草原繁華,但對蘇瑪來說卻隻是一時新鮮,她還是更加喜歡一望無際的瀚州草原。
秋墨霜不辭辛苦的這半個時辰舞蹈,為她換來了中午能夠跟陸澤、蘇瑪一起吃飯的機會,於煌那老家夥確實是想要把冰霜美人調教成伺候大君的婢女,說是吃飯,大部分時候都是秋墨霜在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