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忘機從來都不是一個脆弱的人，這一點，不管是他自己還是其他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是堅定不移地這麼認為的。
但他，現在還隻是一個少年人。
甚至因為是姑蘇藍氏的二公子，又站在了掌罰的位置上，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不苟言笑的樣子。但他真的就不會難過嗎？不，他是會難過的。
關於這一點，之所以如此堅定不移，是因為作為其兄長的藍曦臣，曾經就見到過藍忘機哭泣的樣子。
但對於魏無羨來說，尤其是這會兒的魏無羨來說，他是從來沒有見過的。藍忘機在意識到自己情緒不對的時候，原本也是想忍耐一下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了傷的緣故，後背還是很疼，就是剛剛不小心撞的那一下，他雖然嘴上說著沒事，但實際上，也是真的疼得鑽心。
以至於他背過身去的一瞬間，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下來。
這樣的疼痛，再加上從魏無羨的沉默裡得到的認知，感覺到這個人對於這個問題的回避，藍忘機藍忘機突然就很難過。
不管以後的藍忘機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站在現在的時間裡，結果就是他終究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
隻是他現在這樣的想法若是被魏無羨知道的話，魏無羨大約是會大呼一聲冤枉。的確是冤枉，事實上魏無羨並沒有不告訴他的意思，隻是，藍忘機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問他，他一時間也有些問住了，壓根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或者，是什麼樣的說法，才能讓藍忘機更好地接受。
兩相糾結之下，魏無羨就沉默了下來。
隻是他的沉默，在藍忘機看來，就成了另外一種意思。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相背的兩個人，都有些各懷心思的意思在裡頭。
但是魏無羨也沒有糾結多久，隻是當他猛地一下子轉過身去，正準備用一種相對平靜的口吻，跟藍忘機好好說的時候，卻正好撞上他微微往邊上挪了一下，轉過臉去不看他。
魏無羨“？？？”
你要說真不看那也就不看吧，偏偏頓了一會兒，又回過頭來，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
這一眼，魏無羨隻覺得，自己剛剛平複的心口，又砰砰砰地跳了起來。得，這人怎麼還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婦兒樣？難不成是他剛才意亂情迷地出現了幻覺了？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藍忘機的臉上，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表情。以至於他什麼話都還沒準備好說，就已經覺得自己心口的位置軟得一塌糊塗了。
“藍湛？”
魏無羨悄悄往前挪了挪，更貼近了藍忘機的身邊一點。
“哎，藍湛，你躲什麼啊？”
眼見著藍忘機似是見他靠近，又有往另一邊讓的趨勢，魏無羨頓時就不乾了。不但一伸手就拽住了藍忘機的胳膊，嘴裡又有點委屈似地道“還什麼話都沒說呢，你躲我乾什麼？”
“怎麼，剛親了人就不認賬了？”
這話說的，好像剛才拽著人反親回去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
但是這像是控訴的話，卻真的讓藍忘機陡然一陣心虛了。要真說起來的話，的確是他先親魏無羨在先。金丹的事是金丹的事，他這麼遷怒是不是有點不太妥當。
剛剛把人親了，一轉頭卻去責怪人家。
這麼一想，藍忘機的神色就又不安了幾分。但剛剛那副委委屈屈的樣子，已經消失不見了。
“魏嬰，對不起。”
隻是這一張口，說出來的話，卻又讓魏無羨愣住了。
魏無羨一時之間，頗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若不是他原本就默許，後來藍忘機身上的傷口又怎麼會崩裂？
或許是因為光幕裡那些未來，他總覺得，自己和藍忘機之間的關係總是不對等的。但是，這些不對等，難道不就是因為這樣那樣，在他們自己看來是出於好心的隱瞞，才造成的嗎？
就算他現在不告訴藍忘機又怎麼樣呢？這裡很可能，隻是一個香爐創造出來的幻境。離開了這裡，他們什麼時候醒來，醒來之後所處的地方，究竟是不是真實的還另說呢。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現在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好了。所以他在不那麼真實的世界裡，都選擇對藍忘機隱瞞，說謊嗎？
幾乎是這個念頭閃過的一瞬間，魏無羨就被自己心底深處的拒絕之意給驚了一驚。很顯然的，他不願意這樣。
大概因為，從明了藍忘機對自己感情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不願意對藍忘機說謊了。不止是謊言，他連隱瞞這樣的事情都不願意。
其實有些事情，說出來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不是麼？
至少一對上藍忘機的眼睛，他所有的抗拒和猶豫，都在那一瞬間泯滅。
從心來說，他不願意，藍忘機難過。至少，不要是因為他的難過。
下定決心，其實也是一瞬間的事情。
魏無羨反應過來的是，他抓著藍忘機的手，又比剛才緊了許多。
“藍湛，你既然問我這個問題，那你應該，也已經看出來了”
頓了頓，心中決定了的想法是一回事，真正說到這個點子上的時候，卻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魏無羨還是做了好一陣的心理準備，將澀著嗓子，把話完整又清楚地說了出來。
“沒錯，我的身體裡，已經沒有金丹了。我在射日之征的開始之初，就把金丹剖給了江澄。”之前他每次穿梭在不同的時間，但是他的體內一直儲存的藍氏的靈力。說起來，這也是他最近感到奇怪的點，他注意到，似乎自從自己來到香爐的幻境之後，身體裡屬於姑蘇藍氏的那部分靈力消失不見了。
而且還不是一時的消失，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過。
話音剛落，魏無羨就感覺到自己手腕傳來的疼痛，藍忘機卻並沒有開口。他卻似有所感地抬起頭，正好撞上一滴眼淚，自藍忘機的眼眶滴落下來的那一瞬間。
屋裡一直清淡的檀香，也仿佛在這一瞬間，猛然濃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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