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縣,安盛坊。
劉異之前看中的那所正在出售的房子,此刻售屋的牌子已經被摘下。
裡麵居然有人入住了。
院子外麵四角,各有一名青衣勁裝打扮的大漢佇立。
凡是靠近三裡之內的人畜,都逃不過他們的耳朵。
確定一切如常後,一名大漢進正屋稟報“主人,確定後麵沒有人跟來。”
一隻蒼老乾瘦的手掌揮了揮,讓大漢出去。
大漢目不斜視,倒退著出去,重新關好門,中間從未將眼神瞟向地上筆直跪著的男人。
地上跪著這人,三十多歲的年紀,白麵無須,一雙鷹眼銳利,嘴唇輕薄。
整個人看上去有一副尖刻相。
現在他兩邊臉頰紅腫,麵皮上的五指巴掌印明顯。
此人正是鞏縣縣丞鹿仲。
在他正前方,有一個蒼老聲音響起
“出是出啊,進是進,半出半進看裡頭……‘進出’兩個字各拆一半,不就是崔字嗎?”進是進繁體)
鹿仲被嚇得冷汗涔涔,雙手伏地磕頭。
“孩兒確實不知他是從何處查到了我的底細?”
蒼老的聲音冷哼一聲“你乾的好事,被人堵在縣衙門口指著鼻子罵,罵的還是我們崔家。”
鹿仲誠惶誠恐“我這就再派一批人過去,這次勢必將他碎屍萬段。”
“你若殺得了,昨夜就成事了。刺客活口人家審都沒審,今天一大早就扔到你家房門口,你還不明白嗎?”
鹿仲神情無措回道“我也不知道為何鄭氏那倆小崽子會跟他攪和在一起。”
老者歎息一聲“唉…這事怎麼還牽扯到滎陽鄭氏?你看看你,讓我可怎麼保你啊?”
“現在怎麼辦,請義父教我?”
“你咋就學不聰明呢,他讓一群乞丐搞了這麼個名堂,卻沒把這事直接捅出去,算是留有餘地了。”
鹿仲詫異“整個衙門的人都聽到了,還算有餘地?”
老者聲音鄙夷“周彤那個愚呆,即便聽到這段唱詞也未必能聯想到什麼,否則他是不會放過你的,他嶽丈可是牛黨的人。”
鹿仲心想留有餘地又如何,這還是個無解的問題。
他神情氣憤道“那小子就是無賴,一張口就要鞏縣多出來稅收的兩成,孩兒實在給不起啊。”
老者單邊嘴角斜挑,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這個小子,我倒有些佩服他了,他真是十五歲嗎?”
“是。”
“後生可畏啊,人隻有足夠貪,才能上進,你可懂得?”
“謝義父教導。”
“先應承下來吧。六月催、七月收,下個月先把今年的夏稅收上來,其他等我回稟了阿郎再說。這段時間莫再激怒他,如果不能斬草除根,就要學會韜光隱晦。”
鹿仲磕頭磕得梆梆響,千恩萬謝。
“多謝義父指點迷津。”
老者點點頭,接著問“你可知鞏縣的縣丞換了一茬又一茬,但接替的人始終都是咱們崔氏門生,這是為何?”
鹿仲答“自然是為了永遠守住這個秘密。縣丞一任四年,而村正、耆老那些人,他們至少要在任上乾十年,即便縣丞換了,隻要還是我們自己人,這個秘密就不會被捅出去。”
老者又問“那我們為何從不爭縣令這個職位呢?”
“山不讓塵乃成其高,海不辭盈方有其闊,義父自然是為了激勵孩兒,一步步攀登。”
老者怒道“蠢材,那是因為萬一到了秘密守不住的那一天,你可以直接把縣令推出去當靶子,誰讓他官比你大。”
鹿仲冷汗涔涔“可耆老、裡正、村正他們都是知情的呀?”
老者瞪了鹿仲一眼“你認為他們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鹿仲瞬間明白老者的意思。
他被驚得全身發麻。
要知道鞏縣十二個鄉中參與這事的鄉就有七個,難道這麼多的村吏都要被滅口?
老者冷酷譏笑一聲。
“周彤以為他嶽丈是太府少卿就妄想壓你一頭,哼!區區四品官,給咱家阿郎提履都不配。他的女婿也隻配給你當個替死鬼,懂了嗎?”
鹿仲乖巧地點點頭。
“膝蓋跪酸了吧?”老者隨後命令,“起來吧。”
鹿仲起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過來攙扶老者。
老者被他扶著走出房間。
陽光下一個瘦得皮包骨的老頭,眯著三角眼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