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最後,一張寫滿了人名的宣紙被赫連鉞讓人收起來,待他死後,就讓人將這個東西交給魏枝。
雪地那次,他同魏枝說好了,若他死,魏枝要好好的活著,替他殺光所有他的仇人。
宣紙上麵的人,赫連鉞都查過,是朝中的毒瘤,隻不過人太多太雜亂,他本打算慢慢的將這些人肅清。
現在總歸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赫連鉞想讓魏枝多活一些時日,多活一些時日,知道這世間的美好後,也許,想同他一起去了的念頭會淡去。
時間一久,魏枝自然能忘了他,好好的活著。
赫連鉞難得深愛一個人,世人千千萬,被他撿回去,從十五歲養到二十歲的魏新棠就那麼一個。
魏枝跟在他身邊時,吃的飯都要比彆人的大碗。
赫連鉞自己都舍不得讓他遭太多罪,哪裡會願意讓他陪葬。
地下濕冷,那種感覺,他一人去嘗試便好。
至於魏枝,他該好好的活著,作為這世上最尊貴的人,好好的活著。
最後,赫連鉞召來鐵甲衛首領,喘著粗氣下了最後一道密旨:
“若百年,之後,他未曾娶妻,還記得,孤,便讓他,以帝君之位,同孤合葬。”
這個他,赫連鉞沒有明說,但鐵甲衛首領知道他說的是誰。
看著曾經神色驕傲的英武帝王,如今如一匹風殘燭憐的老狼,生機逐漸消失,鐵甲衛首領沉默的點了點頭。
鐵甲衛首領每一代都會有人繼承,哪怕如今這個死去,這個密旨也會被下一代鐵甲衛首領執行。
若到時候,魏枝身邊無人,待魏枝死後,這個密旨則會被那一任的鐵甲衛首領執行。
若魏枝那時身邊有人,這道旨意,則會成為永遠的秘密,無人知曉。
赫連鉞為魏枝留好了所有的退路。
不隻魏枝貪戀赫連鉞。
赫連鉞每日抱著魏枝的時候,也很心安,同魏枝呆在一起,會讓赫連鉞真真切切的覺得,這個冷冰冰的世界,有人一直用力的愛著他。
赫連鉞的愛內斂且真摯,同魏枝一樣,愛上一個人,就是一輩子。
赫連鉞整日想的是魏枝才二十多歲,還如此年輕,還未得見這個世界僅剩的美好。
但他從未想過,他今年,也不過二十七、八歲,人生同樣也未走完二分之一。
待赫連鉞做完一切後,沒過幾日,老太監早晨去服侍赫連鉞的時候,卻發現年紀輕輕的帝王,此刻麵容祥和的躺在龍床上,呼吸幾乎斷絕。
赫連鉞這幾日都在靠珍稀的草藥吊著命,他中了毒蠱之後,魏枝前去追殺那些蠻人,準備從他們的手中拿回解藥。
魏枝臨走時,讓赫連鉞等他回來。
等他帶解藥回來救他。
赫連鉞抓著魏枝的手,不想讓他去,但那毒蠱,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除了追回那些人,魏枝彆無辦法。
魏枝走時,求著赫連鉞等他回來,赫連鉞隻是目光怏怏的看著他,沒說話。
魏枝執拗的望著他,非要他答應了下來,才肯走。
不然,不然他怕,怕赫連鉞在他離開的時日,無聲無息的就走了怎麼辦。
魏枝死死抓著赫連鉞的手,明明中了毒蠱的人是赫連鉞,正在經曆生不如死的折磨的人是赫連鉞,但他整個人像是脆弱得快要碎掉了似的。
淚水全部彙在眼眶內,魏枝死死忍著,沒讓它們落下,但整雙眼睛憋得紅紅的,像是一個快要被人拋棄的小可憐。
實在不忍他這般模樣,赫連鉞應下了等他的話。
魏枝這才敢安心的去尋解藥。
知道魏枝安全回京後,赫連鉞吊著的那一口氣鬆了鬆,安靜的閉上了眼睛,吊著最後一口氣,執拗的等他。
他還殘存著最後一絲氣息,想著同魏枝的約定,遲遲不肯完全斷氣。
非要見到魏枝最後一眼,才肯斷氣。
彼時魏枝拿著解藥,快馬加鞭的趕往皇宮,一路有人阻攔,都被他一鞭子甩到了一旁。
自己風塵仆仆,滿身狼狽,回來的唯一念頭是去見赫連鉞。
但他剛入宮門,預兆帝王去世的鐘聲開始響起,一下又一下,直接敲碎了魏枝所有希望。
喪鐘隻會在君王死的時候才被敲響。
可如今,它被人敲響了……
連帶著碎掉的,是魏枝的希望。
他策馬到了赫連鉞的寢殿前,下馬的一瞬間,步子趔趄了下。
同那兩個外來者搏鬥,魏枝花費了不少力氣,現在頭發和衣物都是亂糟糟的模樣。
有宮人沒能認出他,看見他入殿,想上前攔他,魏枝一一將人推開,怒吼道:“滾開。”
後麵鐵甲衛首領出現,阻攔了那些宮人,魏枝才得以順暢的進入。
魏枝一步一步踏入殿中,步伐沉重得他幾乎邁不開腿。
赫連鉞此刻就躺在龍床上,安安靜靜的。
魏枝趴在龍床邊,顫抖著手去探他的鼻息。
不,他還有最後一點氣息,赫連鉞吊著最後一點氣,想見魏枝最後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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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鐘是鐵甲衛首領讓人敲響的,為了讓魏枝早幾步趕回來見赫連鉞最後一麵,他讓人去敲響了喪鐘。
魏枝的心懸了又懸,被人高高的掛起,察覺到赫連鉞還有一口氣之後,連忙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他去尋來的解藥。
為了怕藥物有毒,他還先倒了一顆自己先吃了。
沒發現有問題之後,才敢送入赫連鉞唇中。
“陛下,新棠回來了,你睜眼看看臣。”他眼眶紅紅的,模樣很是狼狽。
赫連鉞用力撐開眼睛,艱難的朝魏枝笑笑,嘴唇微動,似乎想喚他新棠。
但魏枝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開始不斷有鮮血從赫連鉞唇中蔓出來。
最後,竟是連最後一絲氣息也斷絕了。
他被魏枝握著的手,也無力的滑了下去,見過魏枝最後一麵後,整個人聲息完全斷絕。
“陛、下?”
魏枝抓住赫連鉞的手,伏在他胸口處聽他的心跳聲。
沒有,什麼動靜都沒有。
意識到赫連鉞的確死了之後,魏枝整個人無力的倒在龍床上,顫抖著手,再次去探他的鼻息。
沒有任何動靜。
假的,他帶回來的解藥是假的,那毒蠱,壓根沒有解藥。
哪怕他回來了,也救不了赫連鉞。
魏枝躺在赫連鉞的身旁,覺得他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有很多東西全部堵在喉嚨中。
心臟疼得要命,眼中乾澀,卻流不出半點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