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被嚇得不輕,素來沉靜穩重的臉龐變得煞白,她凝望先前琳琅站立的方向,那裡空空如也,唯有熟悉的一縷暗香浮動。
是她點撥了我嗎?寶釵喃喃低語,表情複雜難言,她一時間無法斷定心,但心頭的猜想猶如草原野草般蔓延,一發不可收拾。
寶釵原本準備榮慶堂給賈母請安,在親戚家客居,她喜歡保持應有的禮數和殷勤。
但經曆噩夢幻影一般的變故,寶釵再也沒有奉承討好賈母的小心思,她穩了穩步伐,往來時的方向徑自返回,一路回到梨香院。
回去的路上,寶釵眉頭緊蹙,胸口好似揣著一隻兔子忐忑,莊周夢蝶,夢幻無常。
寶釵想到琳琅先前對她說的一席話,心裡莫名地激動起來,對方話裡似乎有暗示。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存在神仙奇人,說明這是一個不平凡的世道,將來的變故太多太多,不可捉磨,與其將所有希望寄托在婚嫁這件事上,何必試著闖蕩一番?
她真是怕極了夢境裡所發生的情景。
母親總覺得借助賈府,她們也會沾沾光,不論是婚嫁還是其他都能平安順遂,殊不知,背後大樹搖搖欲墜,根本靠不住。
寶釵凝望著窗外的葉落飄飛,微微出神之際,忽聽房外傳來貼身丫鬟鶯兒叫喚的聲音,“姑娘,你在裡麵嗎?”
寶釵舒了口氣,語氣平靜地答應了一聲,示意鶯兒進來,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又取了儲存在小罐子裡的冷香丸服,就著熱水服用,臉色逐漸恢複了正常。
“姑娘,你身子又不舒坦了?”
鶯兒一臉擔憂地問,寶釵的體格很健康,唯有出生時帶的熱症無法根除,雖有一奇人和尚說了藥方子,但製作起來很艱難。
薛家主仆從金陵到京城,寶釵帶了些治療熱症的冷香丸,用小罐裝著埋在梨香院的大樹下,身體不爽快的時候,她就會吃上一丸藥,渾身舒坦了,還有一股清冽好聞的冷香氣。
“無礙。”
寶釵淡然地搖頭,緩緩放下杯盞,用絹子擦拭了下唇角的水漬,似乎想到什麼,隨即吩咐鶯兒去喊薛姨媽,有些事必須和母親商議,才能拿主意。
鶯兒沒有多問,應了一聲便離開。
薛姨媽原本在榮慶堂陪著賈母說話,她日常都會來賈母和王夫人處小住一會兒。
眼見寶釵遲遲不到,有點不符合女兒的性格,薛姨媽暗覺奇怪,又瞥見外頭鶯兒一閃而過的粉紅裙衫,便尋了由頭提前離開。
薛姨媽離開後,王熙鳳繼續說著俏皮話,她的性格爽利,言語詼諧幽默,奉承老太太著實有福氣。
一個外孫女要嫁進自家來,能夠日日親乎著,不用受其思念之苦,另一個外孫女更不得了,不日就要成為皇家的兒媳婦,當朝的睿王妃。
“老太太這福氣真令人羨慕,求也求不來,身邊不僅會有林妹妹這樣乖巧伶俐的孫媳婦,還會多個當王妃的外孫女,當朝的睿王爺不就是您的外孫女婿嗎?真正的皇親國戚啊。”
王熙鳳唇齒伶俐地討著巧兒,奉承得賈母喜得合不攏嘴,邢夫人轉著眼珠子,不著痕跡地淡瞟王夫人一眼,不甘落後地附和。
“可不是嗎?我初見琳琅這孩子就心生歡喜,人美氣質佳,但重要的是一眼看去就是當人上人的模樣,將來的好日子長著。”
對於弟妹王夫人,邢夫人自認比不上對方的顯赫家世,但她將娘家的內侄女兒介紹給璉兒,姑侄倆一個鼻子通氣,她這個婆婆簡直成了個擺設,根本使喚不動媳婦,她心眼子本來就好,不怨怪王氏那絕對不可能。
王夫人被邢夫人故意說出來的話刺中紅心,這個大嫂說話真是陰陽怪氣,分明是故意的,什麼叫作“當人上人的模樣”?
這是在影射她的元春無用,根本就沒有當貴人的命格,言下之意,她的元春不配?
胸口好似憋一口鬱氣,上不起也下不來,王夫人的臉色逐漸有點不太好看,黛玉見此情景,暗下拍了拍準婆婆的手背,對其柔柔地一笑,眼裡的寬慰之意如水般流瀉。
於黛玉而言,王夫人以前雖然待她客氣疏離了點,不算親熱,而且喜歡寶釵勝過自己,甚至還曾允許那段“金玉良緣”的傳聞在賈府內流傳。
但自從她和寶玉訂了親,王夫人好似轉了性子般,待她好得不得了。
上品的燕窩補品,四季的衣裳料子都往她的住處送,請了京裡有名的擅長調理女子身體老大夫開方子,囑咐她吃藥膳養身體。
不僅如此,王夫人還對寶玉身邊的丫鬟一陣耳提麵命,格外嚴厲,不允許她們如往昔那般放肆胡鬨,必須把規矩都記牢了。
原本喜歡爭強好勝、對寶玉耍點小性子的晴雯,在襲人犯事被驅除出賈府之後,仗著寶玉的縱容和喜歡,好扇子隨便撕,對著主子經常頂嘴,多少有幾分輕狂之意,也不把當上大丫鬟的珊瑚放在眼裡,我行我素。
但王夫人可看不得當副小姐的丫鬟,晴雯的臉蛋太過漂亮,繡工了得,是老太太屋裡出來的得臉丫鬟,準備將來給寶玉做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