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白衣研墨,伯寧掌燈,蕭元徹提起筆來,飽蘸濃墨。
思慮一番,方提起筆來,卻又將筆擱下,一臉的凝重神色。
半晌,蕭元徹方抬頭望著郭白衣道“白衣啊,這信當如何寫就才好啊?”
郭白衣先是一怔,遂拱手道“主公,既然是給令君寫信,當莫要遮攔,實話告知,實情言之,儘可能的將我軍與沈濟舟軍雙方的情況寫得詳細些,好讓令君對如今的情勢做個判斷,若是遮遮掩掩,反為不妥”
蕭元徹點點頭道“白衣所言,正合我意,然而,隻有一點,糧草之事,可否言明?”
郭白衣又正色道“既然想要令君出謀劃策,令君又擅於長遠布局謀略,糧草吃緊之事,也要寫得清楚,軍中還有多少餘糧,夠支撐幾時,當說得清楚明白才好!”
郭白衣頓了頓又道“需要明確的一點是,主公莫要顧慮,怕自己的想法左右了令君,造成令君因迎合主公之意,做出錯誤的判斷,令君者,堅韌持重,在很多大事上,他更有自己的堅持,不會因為主公之意,便做違心之論,所以,主公當如何想,便如何寫方好!”
蕭元徹聞言,一片了然神色道“文若之心誌,堅而不移,我亦知曉,自當實言相告。”
他又想了半晌,這才提起筆來,刷刷點點寫了起來。
大約過了不到半個時辰,蕭元徹方將此信寫完,吹乾墨跡,遞給郭白衣看。
郭白衣雙手接過,仔細看去
文若見字
初吾與汝及白衣共議天下事,汝力主迎帝還於龍台舊都,吾亦從之,因有奉天子以令不臣之號,迎帝於龍台而號令群雄也,自此以後,吾軍攻必克,戰必勝也,王師所向,天下俯首,此皆汝之功也。
當是時,汝與白衣曾言,吾之根基,在天子所處之地,天子在北,吾之根基亦在北也。然大晉北部,豪傑並立,先時,易州有公孫氏,渤海有韓甫,沙涼有馬氏,至於玄兔、靺丸更在北之北也。元徹無才,勉力維持,方稍立於諸強之中也。
恍恍數年,北部之變,若地徹天覆,沙涼馬氏,感王師浩蕩,親往龍台,受教化,聽王命;易州公孫,貪圖享樂,不思進取,為沈氏所滅,乃咎由自取也;渤海韓甫,祖上無蔭,卑而自慚,為沈氏所迫而自戕也。
至於玄兔、靺丸,北疆苦寒,暫不足慮。
由是觀之,大晉北部,可與元徹爭天下者,獨沈濟舟此僚也。
沈氏一門,四世三公,富有五州之地,兵士百萬,帶甲千員,聲勢浩浩;元徹艱難,奮力圖強,今不過三州加京都直隸之地,兵剛過十萬,將更蔽之。
北地之爭,吾與沈孰勝?
然世人儘知,沈與蕭,天下隻可存一也,蕭昌沈亡,抑或沈昌蕭敗,無出其他。
今吾軍屯於舊漳,舊漳之地,荒廢已久,幸賴將士齊心,殺敵用命,修城防、工事,舊城方可久為依靠之地也。
自開春起兵,遷延日久,臨亭、灞津渡,吾軍小勝,將士奮勇,文顏授首,然沈濟舟者,糾集十數萬人,浩浩卷土重來。
賊軍勢大,吾軍傷亡日甚,不敢久戰,僅靠舊漳城防,乃為周旋。
雙方大小數十戰,互有勝負。沈賊雖有傷亡,然難憾根基也。
反觀吾軍,傷亡十之三四,餘者士氣不張,此誠危急存亡之時也!
更有龍台宵小,從中作梗,京都糧草不得發也;亦有劉玄漢興兵犯吾灞城,灞城糧草運轉此處也是維艱。
舊漳城內,大小兵將,凡近十萬眾,惟靠南漳一地糧草供給,可歎南漳雖富庶,畢竟隻一郡城,窮全城之力,征發糧草,亦乃杯水車薪也。
今將士疲敝,糧草益窮,軍中多有惡戰而思退兵者眾矣。吾思量前後,亦以為當退兵還都,整修軍馬,積草屯糧,以待來年與沈氏再決雌雄。
那時再看,天下鹿死誰手!
然,吾雖有此意,但亦知若殆戰機,再無可追也;更知此戰若退,北部各方,必將以沈氏馬首是瞻,吾若再圖之,難也!
思前想後,心緒煩亂,無定之謀也。
故以告與汝,日夜盼汝早回吾信,切切!
郭白衣看完此信,深深點頭道“主公之言,字字句句皆為實情,我覺得可也。”
蕭元徹這才淡淡點頭,將信封好火漆,遞給伯寧道“這個給你,想儘辦法送到灞城,親手交給文若!”
他又似強調道“八百裡加急不可再用,已然有人壞了規矩,你親自走一趟罷!辛苦一點,即刻便走!”
伯寧將信小心收好,抱拳道“屬下遵命!”
蕭元徹這才擺了擺手,示意讓伯寧退下。
伯寧卻停留在原地未動,嘴唇翕動,似有話講。
蕭元徹抬眼看了看他道“你還有什麼事麼?”
伯寧並不回話,隻抱拳拱手。
蕭元徹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伯寧,又看了看郭白衣。
郭白衣何許人也,自然明白什麼意思,忙一笑道“既然主公信已寫就,那白衣便告退了,我回去看看小倉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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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徹卻一擺手道“不必,白衣留下便是!”
他遂抬頭對伯寧道“你且記住,以後你跟我談話之時,無論大小機密,兩人不必忌諱,一為白衣,另一為蘇淩”
郭白衣聞言,悚然站起,拱手道“白衣謝主公信任,更替蘇淩謝主公信任!”
蕭元徹淡淡擺了擺手,又對伯寧道“有什麼話,當麵講來。”
伯寧心下還有些猶豫,可見蕭元徹已然絲毫不避諱什麼,這才咽了口吐沫道“是關於蘇淩蘇長史的一些事情。”
“哦?蘇淩那裡還有什麼事?”蕭元徹一挑眉毛道。
“也沒什麼大的事情,隻是據屬下所知,蘇長史此去渤海,結識的人也罷,還是順手收了兩個人也罷,來路都不簡單。”伯寧一字一頓道。
“哦?你說來聽聽。”蕭元徹神情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