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滿穀是在臘月二十七的夜裡走進大梨樹村的。
大年根底下,鮮少有人出來走動。
所以,從縣裡出來之後,他一路上也沒遇到順路的騾車牛車驢車,完全靠著兩條腿走回來。
小兒子直到小年都沒露麵,把薑老太也急得不行。
她乾活的時候頻頻走神,以至於把絨線都給弄亂了,織出來的圖案也不對。
連一向好脾氣的小田氏都看不下去,直接把薑老太給扶起來,讓她上炕休息。
“娘,您歇著,正好讓我試試。”
小田氏把織錯的地方都拆了,重新掛上絨線,接著往下織。
薑老太直歎氣。
也多虧薑芙前幾天把織布機徹底弄好,這幾天家裡的女人都在琢磨怎麼織毯子,心思都放在這上麵。
不然,薑老太搞不好都會病倒。
她睡得淺,以至於薑滿穀剛走到家門口,薑老太就聽見了,趕緊摸索著下炕。
“老三回來了!”
“哎呀,快進屋,冷吧?”
“老大家的,去舀麵,擀麵條!”
薑滿穀一回來,家裡立即熱鬨起來,就連薑芙都揉著眼睛,一骨碌從炕上爬了起來。
“三哥!”
她激動地大喊“你回來啦!太好了!三哥,你咋像個野人……”
大張的雙臂在半空中一頓,薑芙停下腳步,動了動鼻子,表情很複雜“這啥味兒啊?”
聞到從薑滿穀身上傳來的餿臭味兒,薑芙頓時連退好幾步,說什麼都不肯再給他一個愛的抱抱。
好在熱水很快燒好,薑滿穀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刮了胡子,換上衣服,又是一個乾淨小夥。
他坐在桌前,抱著一個跟盆差不多的碗,吸溜吸溜吃起麵,嘴裡還含糊不清地說道“娘啊,還是家裡好啊……啃乾餅子啃得我牙都快掉了……”
這一路偶爾也有找不到打尖住店的時候,加上薑滿穀又舍不得花銀子,能省就省,所以他不是在破廟裡啃乾糧,隨便對付一口,就是去老鄉家討口熱水,把乾糧泡泡,連湯帶水灌個水飽。
遭了不少罪。
薑老太也心疼夠嗆,好在總算回來了。
等薑滿穀吃完,坐著消食的時候,大夥自然都會問起小道士。
薑滿穀一臉憤懣“彆提了,他那兩個舅……”
都用不著他再添油加醋,隻照實說了一遍,就把一家子氣得個個臉色漲紅。
薑老太拍著炕沿“畜生!親外甥呀,把他們妹妹唯一的骨血趕出門,以後還有臉去地下見爹娘嗎?”
小田氏和苗氏也都火大,好好的孩子咋能往外推?
又不是窮到揭不開鍋,聽起來家境還很殷實,並不差這一口吃的。
“那個什麼八仙宮,能行嗎?”
最後,薑老太更關心小道士以後的生活,怕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挨欺負。
薑滿穀點頭“嗯,我看那個清心真人挺厲害的,據說他還去過宮裡,和皇帝論道呢。”
薑老太忍不住念了一聲“無量天尊”,又打發大家繼續去睡,說她明天一早就去半山觀,給長春道長送些年禮,順便告訴他小道士一切都好,讓他彆擔心。
果然,聽說小道士在師兄那邊安頓下來,長春道長放下心來。
他告訴薑老太,自己偶有所感,準備閉關。
薑老太讓他專心閉關,還說就算自己來不了,也會每隔兩三個月就讓兒子們輪流上山看看,定期給觀裡送些米糧。
聞言,長春道長不禁老臉一紅。
這些年,薑家的日子也緊巴,但薑老太從未忘了他們。
好人,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