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往南,在湖廣行省的最南端,廉州路與雷州路之間,有一片寬廣的海域。
千年以前,便有漁民在此,以采珠為生。
此處海域所產珍珠,被稱為“南珠”。自秦漢起,便成為曆代皇家的貢品。其質地細膩凝重、光潤晶瑩,遠超於產自東北的“東珠”及來自西域的“西珠”。
珠貝孕珠如婦人孕子,故珠貝被稱為“珠母”,這片海域也因此被稱為“珠母海”。
珠母海往南,不知百多裡許,有一座無名小島,在清晨的薄霧中,正緩緩地吐露著自己的身姿。
小島不大,如嵌在汪洋中一枚碧綠澄澈的小小翡翠。
又如淩波的仙子,靜謐而立於海天之間,任由海風侵擾,碧波捶打。
初陽未升,天光欲亮。
小島臨海的樹林中,突然衝出兩道身影。
匆匆的腳步聲,立時打破了這座小島的安寧。
兩人俱是一身黑衣,黑布蒙麵。
前方那人,手提一把精光微閃的撲刀,睜著一雙狠辣的眼珠,朝著海邊狂奔。
後麵那人,露出一大一小的兩隻不對稱眼,肩上扛著一個幾近一人高的大袋子,氣喘籲籲地努力緊隨。
“莫大……大,大哥,等下我啊!這廝,好重……”
前方的莫大,頭也未回,“噌,噌”地竄過沙灘,一直衝到一塊礁石旁,看見拴在邊上的小船,才稍稍地停下喘了口氣。
寬不及六尺的小船,正隨著潮水,掙紮起伏。
莫大趟入水中,解開纜繩,將小船推離礁石。
沙灘上,被大袋子幾乎壓彎了腰的不對稱眼,正吭哧吭哧地努力前進。
“哥,我的親哥哎,你彆跑那麼快,好歹等下我啊……”
莫大站在與腰相齊的小船邊上,緊緊抓著船沿,轉身皺眉輕喝道“苟弟,你小心點,彆把人給弄死了!”
“安心啦!”苟弟繼續喘著粗氣,顛了顛肩上的大袋子,步入水中,晃到船邊,轉過身,將大袋子拱起。
一人拱,一人托,微微蠕動的大袋子貼著水麵被移向船沿。
“咚——”
大袋子撞向船沿,發出一聲悶響。
“你怎麼回事?”莫大怒喝道。
“腿有點軟……”苟弟的不對稱眼中,努出一絲的緊張與歉意。他匆匆爬上船,開始解開這個大袋子。
莫大跟著上船,坐到船尾,雙眼緊緊地盯著正被打開的袋子,操起雙槳,開始劃動。
順著漸退的潮水,小船緩緩離島而去。
袋子裡,發出一聲模模糊糊的呻吟。苟弟手忙腳亂地扒拉著,倒出一個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少年。
“你再看清楚,彆抓錯了人,我可饒不得你!”莫大冷聲說道。
“絕對不會!”苟弟拍著胸脯說道“憑著我的雙眼,怎麼可能會認錯人?”
莫大默默地盯著苟弟一大一小的兩隻眼睛。
苟弟從懷裡掏出一片絹布,扳過少年的臉,就著模模糊糊的晨曦,仔細地辨認。
絹布之上,了了數筆,勾出一個相貌清秀、神情呆滯的少年。
與眼前這個十五六歲的小子,確實有七八分相似。
“怎麼長得跟娘們似的?”莫大湊過來,盯著少年的臉,疑惑地問道“你確定沒搞錯?”
“放心,絕對沒有問題!”苟弟又把胸脯拍得膨膨作響。
“這片海域,千裡之內,能住人的隻有這個小島。不是我吹牛,除了我,沒人能找得到這裡!除非他們要找的人不在這片海域,否則絕對逃不出我的法眼!”
莫大又看了一眼苟弟那兩隻各自亂竄的眼珠子。
雖然對苟弟的“法眼”心存疑慮,對於他的能耐,莫大還是比較相信的。
這廝潿州島人,世代以采珠為生。
為人雖然膽小怕死,但是若論水性與對這片海域的熟悉程度,在莫大所有認識的人之中,確實無人可及。
若非如此,自己也不會找他合作,來做這一票。